柏圭市中心,水雲灣別墅。鐸圖的部隊將別墅區圍得水泄不通,全副武裝人員將每幢別墅的門封死,設置在隱蔽處的攝像頭全部被敲碎,無線網絡、通信全麵癱瘓。鐸圖通過全息投影指揮:“追蹤所有信號,他們有發射器,可以自己搭建。”在沒有明確追蹤到信號前,部隊不會輕易撞開大門衝進去,鐸圖在幕後高人的指點下,保持了幾分冷靜。賀夫人站在花園裏看著低處神出鬼沒的雇傭軍,鐸圖的部下來曆十分複雜,大多是境外的流亡人員,為了鳩占鵲巢摩拳擦掌地尋找機會。要不是鐸圖下了死命令,這些人巴不得偽造信號痕跡,有借口衝進來大肆搜刮。柏圭人覬覦雲水灣的一切,這是城中之國,掌握未來命運的人隻會從這裏走出去。賀夫人見過太多那些裝出溫順模樣的人,心裏充滿陰暗的仇恨,認定柏圭虧欠了他們,柏圭是他們的,把住在這裏的人趕走,搶奪、殺戮也不能發泄這些人內心的變態。她第一次見到鐸圖是他引誘戴兮的事被發現,剛進入特勤局工作的鍾嘉仁參與了追鋪,兩人據說交過手。曾經的鍾家猶如一盤散沙,但隨著鍾嘉仁的得勢,這個家族奇跡般地崛起,滲透柏圭的各行各業,尤其是娛樂業,休矢成為當紅小生是不值一提的事,這讓他能自由出入各種公開場合,結識各類資源,加上鍾嘉仁在特情局的地位,已經戴兮成為市長夫人,鍾家一度風光無限。賀夫人一度懷疑過,戴兮是否私下跟鐸圖達成秘密共識,有鐸圖在境外的幫助,米麥可才最終入駐市政廳。當她看到戴兮與米麥可在私人聚會出現時,她便明白了。製造公眾願意看到的信息,一向是米麥可的拿手絕活,他不惜以與戴兮偽裝的貌合神離,讓公眾轉而同情戴兮,為他的卸任,以及日後的東山再起創造機會,為了偽裝得更像一些,米麥可娶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十八線模特。賀夫人啜了一口水晶杯裏的葡萄酒,她記不清這是第幾杯了,守在門外的鐸圖部下換了一批又一批。這些人都有個共同點,他們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怨恨,好像她侵占了他們的屋子。她冷笑,24年前的那夥人又回來鬧事了,那場打著正義訴求的混戰與死亡,如果不是市政廳與聯盟及時作出反應,哪裏還有今天的柏圭?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傭人帶著兩個孩子上樓睡覺去了,賀夫人坐在花園的餐桌上一個人吃一份牛排,她完全沒有食欲,但必須吃點東西,在被限製在別墅內的幾十個小時內,除了酒以為,她幾乎什麼都吃不下。她不是擔心這一次誰會贏,更不是為了任何人的安危,連她自己的安危她都沒仔細考慮過。想到女兒賀沫麗在鐸圖手上,賀夫人心裏有些安心,比落在外麵這群人上手上好得多,他們貪婪、殘暴,肆虐成性。以她精準的敏銳,老遠她就能嗅出那股刺鼻熏天的臭氣,鐸圖或許還有那麼點人性,這夥人沒有半點人性,他們渴望在從混戰從搶走一切別人的東西,比起對金錢的欲望,他們內心深處渴望搶走的是別人的身份,因為他們沒有人的自我。她從不這類人打交道,在她看來,馬蒂爾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嫁給米麥可的那一天,是這個身份可疑的交際花改變命運的一刻,賀夫人一向看不慣她,不單單因為馬蒂爾的身份,她感到馬蒂爾隱瞞了很多秘密。水雲灣的秘密太多,要不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賀夫人根本不想知道哪些破事。但她總有一種感覺,馬蒂爾與那些削尖了腦袋鑽營的淘金者們相比,馬蒂爾的秘密更可怕。現在,賀夫人終於明白了。看著那些怨恨的鐸圖部下,她仿佛看到的是十幾年前的馬蒂爾,無論她從哪個陰暗的角落裏鑽出來,她和這些人沒有區別,他們用搶奪、暴力在獲取,馬蒂爾的方法“溫柔”多了,她會瓦解水雲灣,她恨不得在柏圭豎起她的巨幅廣告,讓世人知道她的價值,再接著把所有對她拒之門外的人從柏圭剔除。馬蒂爾是溫和的,是講道理的,麵對麵衝突不是她的風格,她要毀了社團也是輕而易舉。賀夫人切下一小塊牛排塞進嘴裏,細嚼慢咽起來。她對社團非常不滿,但誰會公開對社團的不滿呢?一群可憐的人,尤其是叫聶堯惠的女人,賀夫人忍不住同情這類女人,她們總以為在用正確的方式反抗這個世界,到頭來也不過是為她們所反對的“身份”做最大的廣告宣言。誰沒年輕過?三十多年前,剛從學校畢業的賀夫人也曾一腔熱血地想與同伴創立社團這類組織,37年的混戰讓很多人看清了權力沒有控製的可怕,賀夫人與同學一起走上街,結果當天晚上回來就被她父親關在地下室,整整一個星期,她隻能通過傭人從一扇小窗裏遞送冷飯。她的許多同學死在了那次混戰中,屍骨無存。那是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她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讓自己免於崩潰的邊界,她愛上過的一個男生據說死得很慘,有人看到他被子彈打飛了胳膊和膝蓋,有人說他死在街頭,腸子流了一地。所有在混戰中死亡的人最後變為失蹤,成為塵埃,信息被刪改,數據被重建,真真假假的摻雜其中,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了。賀夫人吹滅了餐桌上的蠟燭,準備起身回屋。忽然,花園牆外幾個人在竊竊私語,一個說:“剛才有消息了。”“什麼?”“聽說聯盟和市政廳在已經談妥條件了。”“這麼突然?”“那幾個闖入聯盟島上的人已經被擊斃。”一陣陣小聲驚呼,又一個問:“其中一個真的是閣夭城殺手?”“何止,還有一個曾在閣夭黑店做事。”這幾人麵麵相覷,腦中閃過某個恐怖之極的畫麵,顯然都聽說過閣夭黑店的惡名。賀夫人站在黑暗中,直到冷風將她吹醒。她走回屋裏,喃喃道:賬,遲早還是要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