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未曾想到自己有這樣的力量,眼看宵小即將溺死在海裏,他將對方猛推了上去,沒想到這一推使出這麼大力量,宵小被拋出了水麵。喬轉眼看到身邊遊過一群色彩斑斕的魚兒們,鯊魚悠哉悠哉地遊著,他停在一棵珊瑚樹後等鯊魚遊過。這時,他看到一個又圓又大的透明球,起初他以為是蛋車,外形神似。透明球優遊自在地前行,不時停下來觀賞海洋中的魚群,女子一身紅色長裙,金色的臂鐲、手鐲,鮮紅色的唇色,身旁的男子手拿兩杯雞尾酒將其中一杯藍色的酒給她,她回以一個嫵媚的笑容。喬覺得女子的身姿十分眼熟,不禁遊近一段距離查看。那女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沙丁魚群形成的陀螺狀,周圍圍著準備掠食的魚群,最外圈的沙丁魚岌岌可危,不斷葬身掠食者們的口腹,沙丁魚群拚命向陀螺狀內擠進去,以逃脫掠食者的口腹。喬聽不清兩人的對話,沙丁魚與掠食者卻讓他心有觸動,不管多努力的力爭上遊,當你隻是一條沙丁魚你的處境維艱決定了你的命運、眼界。每一個在閣夭城的人都像沙丁魚般活著,靠著擠壓同類力爭上遊,最終依然逃不過被一口吞噬的命運。在強大如怪獸的對手麵前,團結不見得有用,同類倒戈肯定是滅族清洗。丹寧瘦削的肩膀仿佛成熟長裙的絲帶,好幾次從光滑的肩膀上滑落,拿著酒杯的她嫻熟地整理了一下,她看起來那麼自然而隨意,如在家裏對著穿衣鏡整理服飾,完全不在意她身後的吳競彙眼神直直地盯著她。喬意識到自己掉入了一個奇怪的時間泥淖,記憶的深海,他遊過每一片區域都可能來自過去某段記憶。當他再次轉眼去看,載著吳競彙和丹寧的透明球已經消失不見。如晨曦沙灘上的泡沫。他感到一陣驚恐在心中升起,如果這一切到頭來隻是泡沫呢?夢醒來他仍然潛行在閣夭城夜晚無名的殺手呢?他本無希望,更無目標的活著,殺手的職業是他打發漫長人生的無聊。閣夭是座死城,甚至不該再有新生兒,哪怕心存一丁點善念的人都不會把孩子生在這個地方。無悲無喜之人,逃亡、求生也是毫無意義的,真正讓人難以承受的是還有期待,希望讓人恐懼,麵對無止盡的苦難,麻木也是一種自救。又一個透明球飄了過來,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躺在地上,頭發結成塊狀,不知是死是活。喬一眼認出是鐸圖,在死牢中突然消失之前的他,若非親眼看見,誰也無法將眼前這個萬念俱灰的人與鐸圖聯係起來,一個人的意誌一旦被摧毀,早在肉體死亡之前已經死透了。喬感到疑惑,能擊垮鐸圖這樣的人,會是什麼事?死牢中的鐸圖似乎動了一下,亂發之下的臉被一束光照亮,臉上有道可怕的疤痕,像隻蜈蚣爬在臉上。喬知道閣夭黑店裏拷問重要信息時喜歡在臉上破相,以殘酷的摧毀人的意誌力著稱。要得到確實可靠的消息,要先摧毀人這個屬性,讓他們知道自己不再具備人的意識,他們活著一天便是附庸,便是毫無意義的追隨者,為某種信念隨時準備去死,這是肉體還未死亡的唯一意義。透明球如泡沫般粉碎,帶走了一切。喬正詫異間,一個個透明球向著他衝來,他遊到海草後避開,發覺透明球的攻擊目標不是他,而是衝著海底石頭發起攻擊。一時間,海底大震蕩,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不斷在水中翻滾。他感到五髒六腑都被翻了一遍,與魚群一起被送上海麵,狠狠地拋起來又拉回海裏,又一個浪頭對準他衝了過去。他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四肢失去知覺,任憑海浪將他拋起、卷入……時間的無垠裏,失去意識的人沒有概念。喬醒來後看到的是一座在燃燒中的城市,昔日的美好生活變成煉獄裏的鬼哭狼嚎,斷肢殘軀隨處可見,捂著肚子在逃的人腸子流了一地,身強力壯者搶奪老弱病殘者的一線生機,佝僂著的屍體懷抱著一團血肉模糊的物體……喬看著拖著殘肢在逃命的人,他知道這是哪裏,雖然這座城毀滅時他不在這裏,他也是在同一時間死去,某種意義上的死亡。他轉開視線,逃亡者穿過他而逃,最慘烈的一幕被人收錄在冊,從全息投影裏完全再現了那一天。時間是無意義的,死亡是對苦難命運的歌頌。喬默念起殺手的信條,驚愕是最詩意的死亡,我是殺手,苦難的毀滅者……他忽然流下淚來,終於有一天他為那些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信條生起感動,終止苦難是上天垂憐,是最後的尊嚴,是自主的選擇,至死不由命運擺弄……一瞬間,如煉獄的閣夭城消失了,世界被清算後隻剩廢墟,廢墟之上盤旋著幾架無人機,在評估著可利用率。喬盯著其中一架無人機,仿佛那是一個人,再仔細一看,果然上麵有個人。宵小?這該死的混蛋從哪兒弄來的破機器?宵小沒有發覺底下的喬,無人機低空飛行時,直接從喬身體上穿了過去,喬大聲叫著宵小,他混蛋十足地什麼都沒聽見。巨浪退去了後,海麵上一片寧靜,天際的一抹紅色,太陽初升微溫,喬感到有一些溫暖,從未有過的平靜。他注視著旭日初升,直到強烈的光線迫使他轉開視線。“我是殺手,苦難的毀滅者。”喬聽到耳邊有人在對他說,他沒有回頭,他認出了對方的聲音。“是你。”“是我。”“你找到他了?”“不止,我把他帶了出來。”喬轉身看向對方,隻見莫雷正在笑,他身後的林科蜷縮成一團,臉上滿是無助和恐懼,見到喬,他驚恐地那兩個人,一個念頭在心頭不斷冒出來,恐懼使得他麵如土色,一張比死人臉更難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