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本來就是桐子的生日,我早料到方瑩會打電話找他。打到家裏找不到,自然就要打我手機。這原本也沒什麼稀奇。
隻是電話一來,我就準備著獨自欣賞夜色吧!
桐子好像佛祖腳底下的小妖,被一掌打回原形。
他拉長了臉,抱著手機焦慮地四處亂走。漸漸地步伐慢了,最終停靠在汽車的另一側。
我隨手用石頭在地上挖了個坑,好像小時候的陷人坑。我又把坑填了,回頭看看桐子,他還靠著汽車聊著。我這才發現汽車的邊燈一直沒關。
我鑽進車裏關了燈。
我不光擔心汽車電池的電跑光了,而且的確不喜歡讓車燈照著。我上輩子說不定是隻兔子,夜裏在野外,坐在亮處反而讓我不踏實。
車燈滅了,桐子似乎也一下子自在了。他弓著脊背從汽車的一側繞到另一側,胳膊揚著,一會兒低著頭,一會兒仰起頭,有紫紅色的夜空作背景,他有點兒像皮影戲上的角兒。
難道他上輩子也是一隻兔子?
TZ的悲劇。不知怎的,我又想起這不吉利的玩笑,後背不禁微微發寒。
桐子突然坐進車裏,把手機丟給我,臉上還帶著怒色。
我有點兒吃驚。小女生有日子沒跟桐子吵架了。
我問他怎麼了。他看著窗外不說話。
還沒等我再問,手機又響。
又是方瑩。我要把電話遞給桐子,他皺眉搖頭,那意思是不準備接了。我隻好對方瑩說:“桐子這會兒不大方便,要不你一會兒再打?
方瑩卻在電話裏發作了:“我……我都是為了他好!他拽什麼拽啊?
“呦!那混小子又咋啦?快告訴他大哥,看我不替你抽他!”我插科打諢兒。兩口子吵架,我還能怎麼著?
方瑩倒噗嗤一聲樂了,可樂了沒一秒又立刻嚴肅起來:“你問他自己吧,沒見過這麼小心眼兒的男人!我……我……”
她連著“我”了好幾聲兒,下邊兒的話好像一口痰卡在嗓子眼兒裏。
“我……我能有那麼賤嗎?”終於脫口而出,話音兒裏還帶著點兒要哭的意思。
“別別,別介啊,誰呀?誰敢這麼說我弟妹?不想活了?”
小女生又噗嗤一聲兒,可這回憋住了沒樂出來,靜了片刻,終於又吸起了鼻子,抽抽搭搭道:
“你說……他老這麼冤枉人,神經質,叫人怎麼辦呢?我這麼低三下四地求人為了誰啊?再說了,這回林叔叔給我打電話,人家主動問他需不需要幫忙兒,根本就不是我先提的!你說人要不是真的關心他,幹嗎沒事打電話問這個?我……我再也不管他的閑事了,愛幹嘛幹嘛去吧!”
我瞅準了她換氣的空兒,趕緊說:“也好,你先歇著,讓咱先替你勸勸孩兒他爹?”
“真討厭你,人都這樣兒了,還拿人開心……”
小女生還是破涕為笑。
我收起手機,扭臉去看桐子。其實我根本沒想勸他什麼,可他卻主動說道:“沒什麼好勸的,別想讓我跟姓林的要錢!”
他還來勁了。這我倒要說說:“他的錢不是錢啊?”
“可我不能把自己老婆賣了!”
“你丫神經病吧?人說要買你老婆了?你老婆就那麼人見人愛?”
還是第一次聽他把方瑩說成自己的老婆。我整天把她說成他老婆,可聽他自己這麼說,我心裏還真別扭。
他哼了一聲兒,白了我一眼。
“你丫還別不信,姓林的真就是一農民,你以後多見見他,就知道了。”
“你就是看不起外地人!”
桐子居然來了這麼一句,倒把我給氣樂了。我說:“好好,我他媽的還種族歧視呢。你了不起,你丫該怎麼著怎麼著吧。”
我發動汽車引擎,搖下車窗。
車窗外麵是漆黑的山林,遠處山下矽穀的燈火在樹縫子裏若隱若現。
夜色好沉,但睡不著的生靈仍然太多。偌大的山林,多了我和桐子這麼兩個,未必算的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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