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亨利·大衛·梭羅

當湖麵結了厚厚的冰層之後,不僅有了新的捷徑通往很多地方,而且還可以站在冰麵上,欣賞周圍原本熟悉的景色呈現出來的新麵貌。我時常在弗特林湖上蕩舟或溜冰,但當我經過銀裝的湖麵時,竟覺得它出奇的寬闊。而且奇怪的是,它總令我聯想起巴芬灣。林肯山在茫茫一片的原野間巍然佇立,我仿佛從未到過這裏,在冰麵上,漁夫牽著獵狗在湖麵上緩慢行走,就像海豹獵人或愛斯基摩人,或者他們在霧氣蒙蒙的天氣裏若隱若現,就像神話中的生靈,弄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巨人還是侏儒。

晚間,我順著這條新路去林肯鎮聽演講,而沒有走過我的小屋和演講室之間的任何一條小徑,新路兩旁也沒有一座房子。途中要經過麝香鼠的居住地鵝湖,但我經過時卻從沒看到一隻。像其他幾個湖泊一樣,瓦爾登湖通常是不積雪的,即使有一層薄薄的積雪,不久也會被風吹走。它是我的庭院,我可以在那裏自由散步。而別處的積雪達近2英尺深,村民們就被困在農莊的小天地裏了。在遠離村落的街道上,很難聽到雪橇的鈴聲,我時常踉踉蹌蹌地走著,一步一滑,像走在巨人的鹿苑中,到處聳立的橡樹和莊嚴的鬆樹,有些被積雪壓彎了腰,有的掛滿冰柱。

貓頭鷹淒涼而旋律優美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在冬夜裏,甚至在白天我也可以聽到,這種聲音隻有冰冷的地方才有,是適合用撥子清彈的,這是瓦爾登森林特有的語言,雖然我從沒有看過貓頭鷹唱歌時的樣子,但這種聲音我後來漸漸熟悉了。在冬天的晚上,隻要我打開門,總會聽到“胡,胡,胡呃”的聲音,洪亮清晰,特別是開頭的三個音節似乎在說“你好”,有時你也隻能聽到“胡胡”的叫聲。

在湖水完全凍結之前,初冬一個夜晚九點左古,我被一隻野鵝的高聲鳴叫嚇了一跳。我走到門口,聽到一群野鵝拍翅膀飛過我的屋頂的聲音,如同一場暴風雨。它們低低地掠過我的房子,穿過湖麵,飛向美港。領頭的鵝好像害怕我的燈光似的,用規律的節奏不停地叫喚。

突然間,我確定附近有一隻貓頭鷹發出刺耳的叫聲,回應著野鵝,似乎想要嘲笑這些赫德森海灣的入侵者。它的聲音更洪大,音域更寬廣,它用方言“賀賀”地把它們趕出康科德上空。

在這樣的夜晚,在屬於我的神聖領土上你大聲喧鬧,居心何在?你以為我在這時會睡覺嗎?你以為我沒有像你那樣的肺和嗓子嗎?布—呼布—呼布—呼!我從未聽過這麼令人驚恐的聲音,然而,假如你的聽覺足夠靈敏的話,你就能聽到其中的和諧之音,在這廣闊的原野上,還從沒有出現過這種和諧之聲。

我還可以聽到湖中冰層的聲音,在康科德附近,湖是陪我入睡的伴侶,似乎它在床上很不安,想翻身,覺得肚子脹氣,而且噩夢連連。有時地麵凍裂的聲音也會驚醒我,好像有人趕著一群牲口在撞我的門,早上起來,我就會發現地麵上有一個四分之一英裏長,三分之一英寸寬的裂縫。

有時還有狐狸的叫聲,月光朦朧的夜晚,它們在積雪上奔跑,想捕捉鷓鴣或其他野味,它們像森林中的餓犬一樣,發出魔鬼般的尖叫,它好像有點急躁,也可能想借機表現一下,拚命想尋找光明,希望從此變成可以在街上自由奔走的狗。如果我們考慮到時代的變化,想想,其實也許禽獸也和人類一樣擁有文明。我認為它們處於文明的初期;就像山頂洞人,時時思慮,期待著自己的進化。有時我的燈光會吸引一隻狐狸到窗前來,吠著咒罵一通,然後揚長而去。

黎明時分,通常是紅鬆鼠叫我起床,它在屋脊上奔竄,或在房子周圍亂跑,似乎從森林中跑出來就是為了這個。到了冬天,我把大約半蒲式耳還沒有成熟的玉米棒拋在門前的積雪上,愉快地欣賞各種動物來吃這些誘餌所做出的不同動作。在黃昏或夜晚,野兔會準時報到,美餐一頓。紅鬆鼠整天都來,它們的靈活敏捷給我增添了不少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