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滿屋狼藉的葉初城整整熬了一個通宵,早上出門時睡眼惺忪,搖搖晃晃如同八十老叟一般。連帶熬的清粥都帶著一股子糊味。
然而雪兒抱怨著,還是一口氣喝光了。末了才把眼眶潤濕,水靈靈的大眼直勾勾地看向葉初城,像被侵犯的幼女。
“這個哭了那個哭,我他媽招誰惹誰了?”葉初城一陣好哄,替她又洗了把臉。
“欲哭無淚啊!”他拉了拉幹涸的眼瞼。
“葉哥哥,我們是不是要在臨淄住好久啊?”雪兒仰起頭問。
葉初城在她背後把她腦袋扶正,一梳子梳到底。
“看雪兒喜不喜歡啦!喜歡的話我們就一直住下去。”
“雪兒不喜歡。”女孩掙紮開葉初城的按在她頭上的手,再次仰起頭看著葉初城的眼睛:
“雪兒想回即墨。”
“怎麼,不是一直都想來臨淄城玩兒的嗎?現在反倒想回去了?”
“對啊!臨淄隻是玩兒的地方,玩兒夠了我們就要回家啦。”她認真地說。
葉初城頓住。
然後把粉色的發帶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等我們辦完最後一件事,就回家。”他在她耳邊輕輕說。
正午,薄雪消融,道路泥濘,繁華的臨淄再次回到了還是一座土城的那個舊時光裏。沒有人纖塵不染,褲子和鞋都是難看的土黃色,人們行色匆匆,各自奔忙。
葉初城就這樣走進太宰府。
“你的樣子不像是來進言的。”
府裏隻有田忌一人在代田午處理公務。這些天他被刻意冷落,重要場合總是敬陪末座,也沒有過說話的機會。所幸他也樂得自在,自斟自飲,看人鬥嘴耍狠,像場外的看客。
“我記得我好像沒有答應過田午什麼。”葉初城在田忌對麵坐下,看他在卷宗上寫寫畫畫,驚歎那一首好字。
“所以我不算誰的門客,也應該不用每天來這裏聽堂。”
“大概沒有哪個門客會樂意看到自己的主子每日流連風月,我為你感到高興。”
“不不不,流連風月恰好是我的眾多愛好之一,在這方麵隻有鄒忌能跟我平分秋色。”
“我一直不覺得他是個好人,來了臨淄才發現自己想錯了。他連人都算不上。”
“看來你們倆怨念很深?”
“如果可以我想提劍直接把他砍了,那樣才不會整夜擔心自己會不會忽然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上。”田忌放下毛氈筆,眼神深邃而可怕。
“但你不能否認他是個賢臣。雖然賢臣多數時候都算不上是一個好人。”
田忌沉默良久,繼續批閱文宗。
“你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我?當然是來辭行啊!雪兒想家了,我要帶她回家。”葉初城笑著說。
“你能走得掉嗎?伯父花了那麼大的代價。”
“天一劍經?那玩意兒是天意,就算雪兒不來臨淄那鼎都會找到她。”
“一個是天意,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我可以教她。”葉初城平靜說到。
田忌手中的筆掉到地上:
“你說過九鼎上的經文是無法以任何方式複製的。”
“是啊!沒辦法複製,但是可以直接去學。我的權限足夠無視地域限製直達目的地。隻是好像不太夠從那裏出來。所以還得等她把劍經全練會了。大概我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你們會被發現!”
“有你就不會。你要在那裏閉關參悟,任何人都不會去打擾。”
“你讓一個田家嫡係去幫外人偷學自家的武功秘籍?你覺得我會答應?”
“你當然會答應。”
“……媽的我確實會。”
“所以你看,你是這樣的一個人,而你的幾個哥哥,長輩是另外的一群人,所以我寧願欠你的人情也不欠他們的。周王室那邊我已經聯絡好了。你們隻需要派人帶著千兩黃金去,侯位馬上就到。”
葉初城起身:“那我們就山水有相逢了。”
“可是為什麼不留下來呢?”田忌幹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有你的話我們更有把握……有把握建一個更好的齊國。”
“因為我害怕你們這群人啊!”葉初城停步,但並未回頭。
“你是有人願意為你拚命,田因齊是讓人願意為他拚命。”
“都是拚命。”
“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