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河澗水 浩浩十萬魂(二)(1 / 2)

在齊國,早春帶著不可捉摸的綠意到來的時候,燕地依然是一片苦寒。戰火綿延的地方,人們把各種來曆的盔甲披在身上禦寒,於是天南海北的敵人就可以是親如一家的兄弟,往往有人上身套著燕國的鎧甲,腳上蹬的卻是齊國的絲履,不倫不類,但是能活下來。

平心而論,其實讓齊軍征服比讓胡人征服更容易讓人接受。大多數人從心裏承認這一點,但從來不在嘴上說出來。他們在麵對胡人時怎樣理所應當地視死如歸,在齊人馬踏城池的時候就怎樣理所應當地膽怯和投降。盡管燕人有著堅固的城牆和身體,奈何沒有充裕的糧食和裝備,他們眼裏的齊人也就倍顯高大。傳到燕都的消息甚至是“齊人十萬,逾半小宗師”的可笑言論。然而若是真有那樣數量的小宗師願意服從軍隊式的管理的話,大周王朝版圖恐怕都不止那麼一點。

齊人一路殺伐,勢如破竹,此時駐紮在徐州城的是一萬一千三百二十六人。在一路近乎於平穩的勝利中,他們損失了上千匹戰馬,有將近一千人在非戰鬥時死亡,有的死於疾病,有的死於霜凍和水土不服,死法和原因各種各樣。登記在冊的戰死人數是四千八百六十三人,每具屍體都能辨認,然後葬在他所征服的最遠處。齊國是當世少有的智慧與勇氣並存並且國力相當強盛的國家,他們當然有尖銳的長矛和鋒利的長劍,那武器在胡人手裏幾乎可稱無敵。但是如果隻是麵對這樣的敵人,城外百裏架起防禦圈的二十萬燕人單憑數量上的優勢就足以把他們壓成粉末。

事實上他們的主帥的確在為此努力著,也派出了近百個斥候日夜不斷地打探消息。然而沒有燕都的確切命令過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大河流水在冰層下暗湧,帶走一波又一波的屍體。瘟疫之神未曾光顧過這裏,但在過去的兩個月裏他帶走了兩個村子數百條人命。稷下學宮唯一一次起作用便是在那時,他們布置了一個中型陣法,使屍氣凝聚在方圓十裏內不散,隨後逐漸牽引化解,原來的村落變成長滿野花野草的墳地,霜雪來臨的時候全部化為蒼茫的雪景。

北國之境,一個冬天就顯得更加蕭索和了無人煙,勝者看不見喜悅,敗者的沮喪隻體現在平民的臉上,權貴們暗地裏進行過數次的博弈,戰爭走向終點。

田忌厭煩了軍師們在地圖前麵的吵吵鬧鬧,摘掉盔甲走出暖和的屋子,找了個清淨的角落蹲下來,低著頭,沒有人認出他是大將軍。

除了鄒忌。

“死人財發得有意思?”

“沒意思。一天到晚都沒幾個錢,有時候忙活那麼久剛夠我一頓酒喝。”

“實在無聊你不如去裏麵跟他們吵一吵,打發時間快的很。”

“跟人動嘴皮子是最沒意思的事情。我在臨淄幹夠了這個,煩透了。”

“那你可以跟將士們去練練劍,有好處。”

“我去了就顯得欺負人了。倒不如跟你練一練。”

“那就顯得我欺負你了。沒意思。”

鄒忌問過往的仆人要了一塊幹淨的草席,一屁股坐下來,他沒有低頭。來來往往的人都向他行禮,他一一回應。

“是啊,仗打到這個份兒上,最沒意思。進進不能,退退不得。幹著急。”

“糧餉快沒了。”田忌瞥了他一眼。

“我比你清楚。你是個打仗不顧後的主兒,要不是有我貼補著,渡河前你就得糧盡倒戈。能打下徐州,已經算是咱們的本事了。”

“稷下學宮的功勞,除了那次趕除瘟神,大概也隻在糧草上了。上陣殺敵,本事倒不差,腦子有病。跟人講知理知禮,以一敵百,最後被床弩射得跟個刺蝟一樣,活該他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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