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五天之後的早晨,露水凝結在纖小的綠葉上,白色的倉鼠在下麵瞪著小眼睛,巴巴地等它掉進嘴裏。
葉子上麵,不算高大的城牆上有零星的幾個軍士在站崗,他們把手縮在袖子裏,胳膊上架著生鏽的長戈,打著嗬欠。
城裏這時大多是寂靜一片,不像臨淄那樣日夜都是人聲鼎沸的樣子,路都轉不開。鄉野間牧童吹著短笛,身後的老黃牛哞哞地應和。
一片安寧,恍如隔世。
這裏是即墨,冬天有雪春天有歌,安靜的墨河嘩啦嘩啦地流過,像是遠山的清鳴。
葉初城在這個早晨回到了這裏,一如回到家鄉。他高興地帶著雪兒四處轉轉,經過認識的人家就會高聲問候,也不管那家人裏有誰被攪了一席春夢。葉子樓裏已經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塵,珍貴的金鐲換來的箏弦也斷了三根,已經彈不出悠揚的曲子來了。
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呢?反正雪兒也已經早忘了。那個教她彈箏的人,和那天陽春白雪的出塵。
他們草草收拾了一下,便開始各自處理自己的傷口。葉初城赤裸上身讓雪兒把藥酒抹在他背上,雪兒滿飲了一大口,一不小心卻咽了一大半,變得醉醺醺的。剩下的一小半正好吐在葉初城轉過來的臉上。兩個人都變得奇怪了。
越陽獨自一個人在屋子裏,蓮藕一樣的胳膊裸著,給自己的肩膀上上藥,碰一下呲一下牙,疼出了眼淚。
“刺啦”的聲音,房間門被打開,她趕緊把被子拉在身前以防淫賊,結果看見了臉紅撲撲的雪兒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坐在她前麵。
“怎麼了?你不是給那混蛋上藥嗎?藥上完了?”
“藥被我喝了……”雪兒小聲說,繼而委屈起來:
“葉哥哥嫌我手腳笨,讓我來看看你。”
“這是什麼邏輯?”越陽大怒,“巴不得我死是吧?”
雪兒聽見這話,頭越發低了,腮幫鼓得圓圓的,頭發垂在胸前,像個受了怨氣的小媳婦。
“算了算了,雪兒,幫我買些藥來,你葉哥哥的藥我來幫他上。”
越陽說了些藥的名字,又把身上的刀幣找了些給她。小姑娘便搖搖晃晃又出了門,指東說西地走了。
“哎,真是命苦啊!”
院子裏葉初城的歎息聲傳過來,恨得越陽直咬牙。
她一把拉上衣服,走到葉初城麵前。後者看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先是呆了一陣,繼而感到不妙,作勢要逃,然而卻被先一步按在椅子上,三十枚刀幣一壇的藥酒悉數澆在他頭上,既心疼又心悸。
“瘋婆子你幹什麼!”
“幹什麼?我倒要問問你幹了些什麼?為什麼那幫人死追著我們不放?”
“不是都走脫了嘛,你還管那些幹嘛?”
“老娘為了救你連命都豁出去了,你還有事瞞著我。不說是吧,我打到你說!”越陽攥起拳頭,被葉初城兩隻手握住擋在兩人中間。
“喂!大家身上都有傷,還要窩裏反,你嫌活得不夠長是吧!”
“死了也要拉你個墊背的!”
越陽另一隻手使不上勁,便拚命地往前擠,椅子嘩啦啦散了架,葉初城華麗麗地倒在地上,後背著地,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還有完沒完!”
越陽倒在他懷裏,肩上汩汩地流著血,和眼淚一起掉在地上。
“喂,喂!怎麼了你?不是真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