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四考四中(1 / 3)

第二十六章四考四中

一九四三年冬,任紹曾在高17班讀完二年一期,由於國難家仇,自己又病得九死一生,實在無法繼續讀下去了,於是休學,經人介紹到洞口黃橋鋪教小學。原想一麵教書,一麵弄點錢治病。小學離石下江還有五十裏,全是“苞穀路”,實在難走。同學黃穀雙、汪嗣圻、劉鐵生、羅勁柏等人都前來看望。傅潔秋先生的父親在桃花坪行醫,任紹曾往返百餘裏去求醫問藥。

誰知教書不到兩個月,學校連開飯也成問題,哪裏談得上有錢治病。回十一中複學吧,還差幾個月時間,真是走投無路,不得已想冒險回湘北前線的老家,看望苦難中的老母親。

自一九三七年抗日戰爭爆發以來,任紹曾的二哥、五哥、六哥前赴後繼對日作戰,分別在河南、嶽陽、廣西前線,英勇陣亡。因為家鄉正是戰區,霍亂、傷寒、瘧疾等疾病流行,無醫無藥,去年幾天時間內,他家又接連死亡三人,不久,父親在極度悲憤中,飲恨自盡。他想,高中還隻讀了一半,這樣的狀況還怎麼讀得下去,不如回老家謀生奉養可憐的老母。思前想後之後,便步行到了衡陽。

這時正是衡陽會戰的前夕,日軍為打通華北至南洋的大陸交通線,集中五個師團的兵力,突破國民黨十五個軍的阻擊,一舉占領長沙,前鋒直逼衡陽。鬼子要進城了,到處草木皆兵,人心惶惶。任紹曾身無分文,進退兩難,終日在街頭徘徊。

方先覺的部隊正在城中匆忙布防,卻看不到堅固的工事,看到的是滿街的死屍,發出濃烈的惡臭。還有許多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睜著雙跟向路人求救。這些已死的和垂死的,都是國民黨兵士,也有許多難民。這些倒地的壯丁,還沒有上前線,還沒有跟日本人打個照麵,就在衡陽街頭倒斃了。

天無絕人之路,這話也不假。這天,任紹曾饑腸轆轆走在街上,劈麵碰上十一中的同學李競秋。李競秋問明情況,二話沒說帶他到自己工作的江東郵局,熱情招待食宿。總算有地方落腳了,不致餓死街頭了。每晚,日本飛機輪番轟炸,火光衝天,大地震動。任紹曾總站在樓上觀看,親身體會了火線生活,他沒有畏懼,隻有憤怒和仇恨。

在李競秋處呆了兩天,兩人反複商量,看來北上是不可能了,隻得步行返回邵陽。在路上,碰到易有漠的堂弟易灼彥,他也是十一中的同學,因休學從湘北回學校。易灼彥認識公路局一位司機,兩人搭了一段便車到了邵陽。

從邵陽出發,步行返回竹篙塘,在資水浮橋上,任紹曾又碰到家鄉人黃老板。黃老板有兩部商車。他見任紹曾形同叫化子,餓著肚子趕路,便留他在車上做小工。這時的汽車是燒木炭作動力,火力不大時就要搖動爐子助燃燒。任紹曾坐在汽車車頭的車燈旁,不時下車去搖爐子。上嶺下嶺時,就要趕快用三角木塞住車輪,防止出事故。夜裏,車子在荒郊野外拋錨,老板和司機進城宿店,任紹曾就坐在車旁守車。老板給他的報酬是每日三餐飯,外無半文工資。當時十一中對休學未到期而要求入學者很嚴格,不能提前開餐。因為複學的日子未到,隻得忍氣吞聲在車上幹了一個多月。

一九四四年秋回校複學後,任紹曾在疾病痛苦中讀完了高中。在這一年半時間裏,經常和幾位好友討論如何實現救國救民的理想,一致信仰科學救國,教育救國,實業救國。曾經組織一批同學努力實現這一理想,便成立了“萬朝社”。

萬朝社是由任紹曾、王文穆、史秉彝等貧困愛國學生自發建立起來的群眾組織。建立萬朝社意在吸收海內外愛國之士,扶危濟貧,為振興中華,實現祖國工業化而奮鬥。

伍潤民是初中部學生,祝桂芬先生在女生部任教,曾來伍潤民班上監過一次考,見過一麵。

後來,祝先生和她的愛人於楓樵先生都去了貴州省銅仁師範任教,伍潤民也於一九四三年秋考入設立在銅仁縣城的國立三中高中部。一九四四年夏秋之際,由於特殊原因,伍潤民和另一個國立十一中的校友左任君同時失學失業,流落銅仁街頭。

其時,家鄉淪陷,經濟來源早已斷絕,伍潤民和左任君全靠一些自身難保的同學救濟,食不果腹,有時一天難得吃上一頓飯,眼看就要成叫化子了。祝先生大概從同學口中得知了情況,立即托人將他們找去,像慈母一般對他們說:“我們竹篙塘的師生,忠義、切實、勤勞記在我們心裏。到銅仁來了,我們就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們以後就來我家裏吃飯好了,有什麼困難盡管找我。”

此後,一日三餐,伍潤民和左任君就按時去她家吃飯。戰時教師的生活是十分清苦的,祝先生夫婦工薪不多,請不起傭人,家務全由自己操持,每天起早睡晚,忙工作忙生活,相當勞累。伍潤民和左任君年輕不懂事,每天端碗就吃,放碗就走。祝先生夫婦對他們不但毫無厭惡之情,而總是問暖噓寒,關懷備至,勝似親生骨肉。秋涼了,祝先生見伍潤民衣服單薄,便將自己的一件夾上衣給他穿上。有一天,祝先生夫婦應邀去朋友家做客,伍潤民和左任君照常到她家去,隻見門縫上夾一張紙條,說明飯菜已經做好,蓋在灶上的鍋子裏,自去取食就是。真是舐犢情深,催人淚下。

後來,祝先生夫婦轉到城郊一所中學任教,又將伍潤民帶到那裏,左任君由他們推薦在該校工作。伍潤民和左任君同住一室,仍在她家吃飯,直到這年年底,伍潤民也找了一份工作,才離開她家。在全校學生大會上,針對有的班級宿舍內務清潔有所放鬆的現象,李校長講了“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典故。

陳藩是漢末一個名士,他少年時候獨住一間庭院,可他很不講究整潔衛生,把院子搞得亂七八糟。有一天他父親陪朋友薛勤來看他,父親見院子裏是這個樣子,便生氣地說:“你這孩子!房子怎麼亂成這樣子”陳藩很狂妄,馬上回答說:“大丈夫誌在掃平天下,哪裏有功夫去打掃小小一間屋子?”

薛勤馬上反問:“一間屋都收拾不好,又怎麼去掃平天下?”

薛勤的反問,意味深長。掃平天下的誌向固然不錯,但你靠什麼來實現呢?完成大事要從小事做起。打掃屋子搞個人衛生是小事,你髒慣了亂慣了懶慣了,要做成大事情,隻會是一句不切實際的空話。

《朱子家訓》中有“黎明即起,灑掃庭除”的話,簡直把打掃屋子看成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一項必修課程。清代大臣曾國藩也指出幹農活、做家務這些事情,是保持寒素本色的修身途徑,他教訓子侄們:“不許坐轎,不許喚人做取水添茶等事,其拾柴收糞之事須一一為之,插田蒔禾等事項一一為之。”他要求自己的子侄居家要做好八個字:早(早起)、掃(掃地)、考(祭祀)、寶(節儉)、書(讀)、蔬(種菜)、漁(養魚)、豬(養豬)。我們讀曆史,真正能兼濟天下的優秀人物,都是很講究身邊的細節,一絲不苟,嚴謹認真的。這正是校訓中“切實、勤勞”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