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對蟲子被盜的歉意很快煙消雲散,紫玫瑰弄得她心慌意亂,認為是意中人快要出現的征兆,於是每天一大早起來就起勁梳妝打扮,並請蝴蝶過來參謀穿哪件衣裳比較漂亮。她還向小鳥和鬆鼠發出最後通牒:如果她的愛人出現、或者未來的情郎不喜歡小鳥或對鬆鼠毛過敏,那非常不好意思,“你們就得搬家啦!”小鳥和鬆鼠綠著臉一句話沒說走了。柳開心地哼起民間小調,拿石眼窩的水當鏡子化妝。
“唉呀!我又長了一道皺紋!”她驚叫起來。
憂心之外,她還是欣喜若狂。重生後不僅擁有朋友、還收獲了愛情,最主要的是現在心裏多了一份期待——送花的人是誰呢、長什麼樣?他是真心愛我麼?或者換句說,自己千辛萬苦想要尋找的是他麼?她不大確定,於是一天到晚開始搜集證據。她像之前罵人那樣,抓住任何一個出現在視線範圍內的倒黴蛋,時而劈頭蓋臉時而無限溫柔地問:她是否遇見了真愛。
“這個……”
“也許。”
“可能罷。”
“誰知道呢。”
當問到野豬時,它當場吟了一首詩,一邊朗誦一邊走,用自己憂鬱的背影為打油詩增添惆悵的情懷:
真愛就在眼前
你卻遠望天邊
等到終於回首
已是燈火闌珊
這就是所有的回答,不是模棱兩可就是不知所雲。每個人的神情都是弱弱的,生怕答錯了話,事實上它們也確實不知道準確答案,再說這種事誰說得清呢?隻有野豬的回答斬釘截鐵,卻雲山霧罩。柳大概知道野豬的意思,可她不敢確定這首詩會帶她走向真愛。“難道是他?!”她偷偷瞥了一眼石,撥浪鼓似地搖著頭不相信。或者說她不甘心。她幻想的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而不是找一個逛街時連包都不肯替女朋友拿的愚鈍家夥——那樣的死心眼、呆頭鵝,你怎麼能有心情跟他談戀愛呢?當然也並不是說她就討厭這樣的人,可如果是為了愛情,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不過她也說不太清……蜜蜂釀的愛情蜜,她也偷偷嚐了,並沒有想象中或理論上說的那麼好、那麼甜、那麼沁人心脾……總之一切都是不固定的,隻有每天早晨的一束花赫然眼前、彌久芬芳,柳是既歡喜又惆悵還有點傷心。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花整整送了一百年。
一百年裏送花的人從未出現,柳的愛情顯得神秘而又漫長。曾出於好奇,野豬偷偷帶領鬆鼠潛伏在山穀某處,想揭開送花人的麵紗,隻有一回差點成功。那天晚上它們倆躲在灌木叢裏、打著哈欠輪流值班時,突然有了響動,可還沒等伸出脖子,倆人隻覺眼前白光一閃,全都暈過去了。第二天它們倆是被精靈和蜜蜂找人抬出灌木叢的,且頭疼欲裂持續了一個多月,鬆鼠說啥再也不跟野豬去冒險了。
經過這段特殊的日子,石和柳成了無話不說、無事不談的好朋友。說的最多的當然還是轉生的事。柳說她已經不再強求了,既然織布的女仙安排她今生有一段情緣,就要好好珍惜,隻是她至今尚未見過情郎的模樣——但已經足見情深。柳問石有沒有想過來生,石搖搖頭說他活在這世間太久了,以致都忘了命裏還有這事,如果沒記錯的話,他下一世有可能變成人,可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所以他寧願不去想。柳盯著這個曾經破壞她大事如今又成為知心好友的石,心說他心地倒也不壞,隻是慢吞吞、傻乎乎的,而且長得也不帥,於是她打趣地問:“實話告訴我,這花真不是你送的?”石搖搖頭。
“為什麼?”柳認真地盯著他。
“這話你都問一百年了。”
“你從來沒喜歡過我?”
“不是……”
“那是什麼?”
“我隻是……”石像一管快用完的牙膏被柳使勁擠了一下,“我隻是不想傷害那些花。”
“就算為了心愛的人也不可以?!”
石不知該怎麼回答,憋得滿臉通紅。
“哈哈!逗你的啦!別這麼緊張好不好?”柳大笑著嗔怪說,“一點都不懂得浪漫。”
石酸澀地苦笑了一下。柳的調笑一點都不好玩。實話說他挺傷心的。這一百年他不好過。每天太陽升起,無奈地看著柳收到愛情的鮮花後大同小異又日新月異的表情,有時還得回答她無聊的提問;終於熬到太陽下山,心裏又一片漆黑,有時候他真感覺有點撐不住……離開故鄉之後,心裏的燈還從沒滅過。“那句該死的話是什麼來著?!”他仰頭望天,臨行前先祖們千叮嚀萬囑咐,還是讓他給忘了。
看著石一天天情緒萎靡、仿佛隨時都可能潰成一堆散沙,野豬加快了抓小偷的步伐。最近它有了線索。有天晚上,它潛伏在灌木叢裏,突然傳來歌聲,偷偷一瞧,不遠處有團亮光,和著歌聲一閃一閃的,遠看就像一隻飄在海麵上的螢火蟲隨著波濤上下起伏。野豬悄悄跟上去摸清了情況,原來是蛇在趕夜路,手裏提著的就是用蟲子做成的燈籠。野豬一溜煙跑回來跟石商量,打算明天一早就正式逮捕白花莽紋蛇並公開審判。石想了想說不行,這事透著邪,等精靈回來再說,他懷疑這蛇和那白狐狸有勾搭,它能明目張膽地把發光的蟲子做成燈籠哼著小調走路,說明這裏麵或許藏著陰謀……石說完嚴肅地盯著野豬,問它懂不懂什麼叫“浪漫”。話鋒驀然一轉,野豬一愣,睜大倆眼死死盯著石,生氣地搖搖頭走了。“唉!”石歎了一口氣,遊吟詩人竟也不懂得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