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崩裂若幹年後,情感神奇地彌合了,大家格外珍惜這段無上的歡樂時光。每天早晨唱歌跳舞之後,鬆鼠都要顫顫巍巍地跑過對岸,將堅果小心翼翼抱在懷裏藏到柳的樹心。這樹洞出奇地大,鬆鼠喜出望外。沒多久,柳的內心便裝滿了大地的果實。小鳥早就把新家安到了枝頭,遠遠看去就像給柳帶了一朵漂亮的頭花。它格外開心,還額外多下了幾顆蛋,日夜守護。在歡樂的外表下,夥伴們看出了隱藏在柳眉梢的莫名憂傷。它們大致知道這是為什麼,於是有事沒事的時候就一起坐到柳樹下聊天,聊著聊著總要扯到石的身上。其實石本身沒什麼事可說,他終年如此、乏事可陳,可現在有新情況。不過為了把事情說得圓滿自然、不露破綻,它們費勁巴拉說了一通石的身世作為冗長而不必要的鋪墊。
“唉!真是老啦!”蝴蝶哀歎道。
“是人都得老、最後死掉,這是我們的命。”鬆鼠悲傷地說。
“不過我聽說,石的家鄉特別好,人一下生都是皺皺巴巴的老人,然後越活越年輕,最後回到娘肚子消失不見,他們就是這麼過一輩子的……有時候我就想:什麼時候能變回一顆蛋呢?”小鳥幻想著。
“他們為什麼會越活越年輕呀?”
“據聽說,他們的那個宇宙和我們這個宇宙的時間方向是反著的。”
這話沒幾個人真懂,但大家都知道跑題了、越扯越遠,於是野豬朝鬆鼠偷偷眨了眨眼。
“要真是那樣,石的病早晚會好,因為我們生來都是健康的。”鬆鼠話鋒一轉。
“他越來越重了麼?”有人給新話題加了一把助力。
“嗯!”
“就沒藥可治?!”又有人添油加醋。
“我跑遍了好幾條山穀,也沒找到能夠消炎的藥。”野豬使勁搖著腦袋。
“那他會不會死掉?!”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
“有可能……”
“他怎麼了?”柳突然問——魚兒終於上鉤了。
“肩膀不能動,一動就疼,有可能是肩周炎之類的,大概是被西北風吹的,天長日久才……”
“哇!從沒想到石頭也會生病!”蝴蝶一聲尖叫。
“唉!”大家異口同聲地發出歎息。
柳沒再說話。她突然想起七百年前,當她還是棵小樹的時候,有一年冬天特別冷,刺骨的寒風吹得她要死要活的,後來有一天深更半夜,她驚奇地發現風沒那麼大了、天夜沒那麼冷了,現在她才明白那是石用後背為自己遮擋了風寒——盡管當時他的位置朝向有了變化,可她認為那是別有用心或圖謀不軌。就這樣,夥伴們總是旁敲側擊地帶來石的消息,也把柳的事傳過獨木橋說給石聽。柳沒做任何表示,也沒捎去問候的話,大家手足無措,不知該繼續撩動心弦還是適可而止。大概半月後,小夥伴們各自去忙,野豬沒頭沒腦地溜達到河對岸,仍在為給石找草藥的事煩惱,還怪自己對醫術知之甚少。
柳瞧著它笑了,拿出幾貼膏藥讓它給石貼上。
“這東西管用麼?!”
“你試試就知道了。”
它高興得一溜煙跑了,到橋中間差點一個趔趄掉下去。柳擔心地大叫:“慢點!千萬別把膏藥弄丟了!”野豬盯著柳瞧了半天,一臉鬱悶地走了。第二年春天,柳又用柳絮做了一個棉坎肩,托野豬帶給石,叫他穿在身上抵禦風寒。坎肩是用柳條精心編織了龍骨,又往裏邊填滿了柳絮,格外柔軟、溫暖。一邊做這個坎肩的時候,柳心裏默默決定了一件事——一件她不清楚織布仙是否同意的事。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決定有生之年必須撥開雲霧見日出,“既然他不愛說話,那就我來罷!”她豁達地想。
野豬接過坎肩後馱著上橋走了。突然,耳邊傳來嘶嘶聲,柳低頭一瞧,是白花莽紋蛇,扭著滑溜的身子朝她而來。自打地震後,這家夥一直沒露麵,大家還專門為這事跳了一場和平舞,不想它陰魂不散,在柳孤身一人的時候突然造訪。柳心裏直發抖,直勾地盯著它,想看它幹什麼。蛇在樹下逡巡了一陣,見隻有柳一個人在,便順著樹幹爬了上去。它發現了鬆鼠的果倉,嘶嘶嘶地嗅聞了一陣毫無興趣,便直接爬上枝頭的鳥窩,那裏麵有好幾顆圓滾滾的蛋。柳嚇得不敢動彈,連喊叫的力氣都沒了。蛇爬到鳥窩旁,伸長脖子往裏一瞧,立馬歡喜起來,淌著口水張嘴要吃,不料柳終於鼓起勇氣大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