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就定在初夏的某一天。在這之前山穀裏一片寧靜也一片歡騰。大家表麵上誰都不說話,迎麵相對也隻神秘地一笑,心裏卻千言萬語,一天到晚忙著準備節目、準備禮物。鬆鼠計劃找二十顆不同的堅果做一串項鏈送給柳,為此忙得昏天黑地的,還有幾次碰見不懷好意的蛇在附近逡巡。野豬一直沒露麵,躲在洞裏借助工蟲的光亮日夜修訂《野豬詩集》,它沒什麼好送的,隻有以此略表寸心。精靈承諾婚禮當天送兩個漂亮的花環給兩位新人,同時還有個驚喜,內容暫時保密。小鳥貢獻出十顆蛋,意為兩人“圓圓滿滿”。蜜蜂更加悶聲不響地工作,甚至加班加點,它計劃做個蜂蜜蛋糕給石和柳。隻有蝴蝶最閑,野豬安排它籌劃一個歌舞節目,不過它早有譜了,於是動不動就飛到蜜蜂身邊問東問西。
“你心裏有我麼?”它扇著翅膀,滿臉認真。
“嗯。”蜜蜂悶著頭說。
“什麼叫嗯呀?有還是沒有?”
“我正忙著呢!”
“我不管!你說,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啥時候開始有的?”
“哎呀煩死啦!”
“哈!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根本就不愛我!你……”
蜜蜂嗡地一下飛走了,留下傷心的蝴蝶飲泣不止。蜜蜂心急火燎的。它得趕在季節和婚禮之前多多采點槐花蜜,這東西可比荊花蜜強多了,從頭到尾一股清香,正適合柳的氣質。為此它沒時間玩耍,就算工作空閑,還得幫著野豬改詩集的錯別字。“等以後有錢了,高低買本詞典送給野豬。”蜜蜂心想。
還差一星期就結婚的時候,小姑娘好幾天沒露麵,後來有一天她淚流滿麵地跑來,哭著說撫養她長大成人的老爺爺去世了。她放下懷裏的壇子,抹了一把眼淚說這是一壇米酒,爺爺送給她的結婚禮物,家裏就隻剩下這個,如今她無依無靠,全部的終身就托付給石了。說完她緊緊依偎在石身上。石感到了她身體的彈性和溫熱,她感到了石的沉穩與堅實。兩人的親昵動作稍稍有些露骨,小家夥們紅著臉一哄而散。小姑娘擦幹眼淚後很快露出笑容,不過馬上又現出不解的神情,說剛才來的路上碰見了一隻白狐狸,蹲在草叢裏默默地盯著她,還向她討了一杯喜酒吃。“它的眼神好奇怪!”小姑娘邊想邊說,“看上去有點讓人害怕,可又忍不住想看!它還跪在地上向我求婚呢!哈哈哈!我說我又不愛你,憑什麼嫁給你?不過它渾身雪白,長得倒蠻可愛的。”最後她問石,白狐是不是他的朋友。石尷尬地搖搖頭說不是。精靈機警起來說,必須提防這個家夥,它賴在山穀不走,恐怕正在醞釀什麼壞事。
大日子很快就到了,正巧是五月初五粽子節。
婚禮頭夜,新娘是在山下的一個山穀裏住的,精靈、鬆鼠和小鳥作為娘家人陪伴左右。第二天天還沒亮,小鳥就唱著歌叫醒大家,在精靈的篝火前開始為新娘梳妝打扮。山穀被紅彤彤的篝火照亮,就像害羞的臉;火焰起起落落,一如新娘的心。被火焰拉長的樹影傾斜地橫在地上,顏色由深變淺——此刻,東方正是一片漂亮的魚肚白。小鳥把最後一朵紫花叼來別在柳的發髻後,大家唱著跳著上路了。
一行人轉入山腰小路時,東方的雲被染得紅綢一樣,像一條絲帶滿懷理想地飄在天邊。晨光照亮了新娘的臉龐,勾勒出單薄的鼻線和彎彎的唇邊。在朝霞的映照下,新娘的淡紫色嫁衣蒙了上一層害羞的玫瑰紅,她像一團雲一樣飄在初綠的灌木叢中,一心奔向愛人的身邊。小鳥在頭頂飛舞、帶路,鬆鼠一蹦一跳地在後麵拖著長長的裙擺緊跟新娘的腳步,精靈則化作收養柳的老爺爺手挽新娘,準備把她交給石。這時,太陽越過山巔探出了頭,把赤誠的光線賦予大地與新娘,為喜慶日子裏的每一樣東西都勾上金邊。一陣山風徐徐吹起,攜帶著濃濃的栗子花香撲麵而來、沁入心脾。柳停下腳步,眯上雙眼、迎著花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轉過臉朝精靈笑了,笑得比這山上最美的花還美、還甜。柳一邊走一邊透過灌木叢朝山頂看,依稀能見到石的身影,她心裏一陣雀躍:“那就是我的新郎呢!”
送親的隊伍一步步走向石所在的山間平地。石一直望著它們,高興得說不出話:
“那就是我的新娘呀!”
蜜蜂一直在石的頭頂盤旋,此刻大叫一聲:“來啦來啦!快,把花拿來!”野豬趕緊把花環遞上去,又連忙跑去最後一遍查看酒席瓜果是否擺放完美。蝴蝶幫著蜜蜂一邊把花給石戴上,還在一邊嘀咕:“你說這柳姑娘到底是不是柳呀?我覺得像,就衝她那挑剔的勁兒……你覺得呢?”“你覺得是就是!”蜜蜂甩了一句。“哎呀!”蝴蝶突然驚叫起來,“柳讓我用花瓣裝飾一下新郎的眼窩,我給忘啦!這可咋辦呀?!”“哎呀來不及啦!”蜜蜂氣壞了。這時,小鳥已經飛過花門,它是送親隊伍的排頭兵,這說明新娘隨後就到,蜜蜂要趕去花門撒花瓣。“等等我!花瓣雨是我送給新娘的!”蝴蝶大叫著飛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