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2006年德國世界杯足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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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鼻子上塗一片白,我又來了,因為世界杯足球賽要開始了。
世界杯足球賽永遠是人類的節日,已經憋了四年,就等著這個六月。六月的天上滾動的不是太陽,那是足球,我們將要流更多的 汗,熬更多的眼,大呼小叫,做一回瘋子。
一屆一屆的世界杯,戲是不停地變換,但舞台不變,精彩依舊,慶幸的是我還是看客。我這個看客,無論多認真,其實是個外行, 外行隻看熱鬧。日子太整齊,生活又沉悶,圖的就是個熱鬧。
上一屆讓我開專欄,我胡說亂道了一個月,隻說是玩呢,沒想
個人來瘋,這次一招呼又來了。
來了就來了,反正是任何人看球都不會一語不發,我是把自己要說的話寫出來就是了。2006.5.241 揭幕戰使我們領略了什麼是強者。人牽著球,球牽著人,紅白相間的色彩如水如霧移動,德國人控製了節奏。克林斯曼在大喊著:向前向前!向前的德國人到了前場卻極其沉著,細針密線地倒腳傳遞,然後是一劍封喉。強者是從容的,從容得幾近溫柔,弱者才使強用狠,才強調一種精神;精神是弱者唯一的武器,但強調精神而往往踢法粗野則讓我們看到了人性中的惡劣。狗可能會瘋,狼可能會狂,老虎從來給我們的是沉穩的身影。
萬喬普當然迅猛,瞧他那雙小耳朵啊,小耳朵的獸都是迅猛的,但一棵大樹畢竟不是森林,而德國隊卻讓我們記住了更多的名字,如克洛澤,如拉姆,如施奈德和弗林斯。當今再也不可能有馬拉多納了,如果一個球隊還打一個人的戰術,他可以成名卻難以成功。
作為看客,世上有太多的東西逗著我們興趣,但“9.11”太恐怖,街頭吵架又太惡心,隻有足球讓我們快樂。再來一瓶啤酒吧,怎麼叫好怎麼臭罵都行,就連電視上一閃那個叫吉馬良斯的一張嚴峻的馬臉,我們都要樂了。
6.9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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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德國隊和哥斯達黎加隊那是玩球,英國隊和巴拉圭隊真是在踢球了,你大腳過來,我大腳過去,那一晚,球是最痛的。
現代足球產生於英國,英國人卻永遠不變那種踢法,也永遠踢得不好看,這或許是老貴族的傲慢與固執的意識作祟。
但是,英國隊仍然是我熱愛的球隊,因為有貝克漢姆。一個女人要是漂亮了男人喜歡女人嫉妒,但這個女人太漂亮了,男女就都喜歡。帥氣的男人也是這樣。貝克漢姆是天生的帥樣和天生的球技集於一身的人,所以他有資格成為偶像。你看他那跑姿,你看他那傳球,當鏡頭對準了他向你看的那一雙長眯眼,我看轉播的那個酒吧的電視機前所有人瞬間電擊,靜寂無聲。
我是醜男,但我並不驚恐我們的那些美男子,怪得很,中國的男人一美常常就女性氣了,那麼高大的身子偏要穿又短又窄的緊領花衫,我就把臉背過去了。
足壇上那些出類拔萃的人真像《水滸》裏的一百零八將,各有各的特征,各有各的絕技。或許很多很多的角色我們已忘記和即將忘記,但馬拉多納不會忘記,貝克漢姆不會忘記。
6.10夜
3
網球場上我們看過了俄羅斯那麼多的什麼娃,而足球場上來了塞黑人,就看這些某某奇了。但壯實如牛一樣的奇們並沒有創造奇跡,恰恰是對陣的荷蘭人精彩發揮,把三分拿走了。荷蘭人必須拿走三分,因為這個組還有阿根廷,那可是狼虎之師。
大多數球迷都似乎傾向荷蘭隊,喜歡那橙色,喜歡那一張張頭發微卷的娃娃氣的臉,更喜歡的是他們從來沒得過冠軍卻開創了足球新的天地,真正體現了足球的大道。這有點像我們愛項羽不愛劉邦。世俗越來越實際,但英雄到底有廟宇,如果讓我給這個廟宇掛聯,我就寫:披褐而懷玉,道德可久身。
歌頌了荷蘭隊,我還得歌頌一個叫凱日曼的塞黑人(他是塞黑隊不叫奇的三人之一)。就是這個凱日曼,他明明是荷蘭人的對手,竟是那樣的崇拜範巴斯滕,賽前說如果他進了球,這個球就獻給範巴斯滕。哇啊,世上有許多人和事,你該服時必須服,心服了口也服,如果氣量狹窄,誹謗詆毀,那是沒用又影響自己形象。恭維女性可以使男人高尚,尊重英雄也才可能成為英雄。
得說那個裁判了,瞪著眼睛的光頭科裏納我們再見不到了,他是那樣的威嚴又滑稽,而默克呢,作為新的金哨,他在場上一次被球踢中,一次被撞倒地,他夠倒黴了。但他的準確、公正和本分與科裏納是多麼不同啊,科裏納始終張揚他的存在,強調他是比賽的上帝,默克則是讓人在公平的流暢的比賽中忘記他。當今的一切藝術我認為就是這兩類路法,科裏納和默克又讓我在足球場上醒悟了許多,真感謝這個橙色的夜晚。
6.11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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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海中島國,澳大利亞人那樣高大,日本人卻這麼瘦小,真是不可思議。球場上時不時人仰馬翻,一看,都是日本人。日本的一個球員發型類似雞冠,頭上有雞冠的,那就是象征了好鬥。這個民族是生猛的,他們身高不足,但速度極快,像是瞎子的耳朵能捕捉些微動靜,硬是先進了一球。那個川口能活,這名字多好,他讓日本隊幾次要死呀又活了過來。但日本人到底還是輸了!看著日本的球迷臉上貼著他們的國旗像貼了一張膏藥,我們真替他們遺憾。伊朗輸了,他們也輸了,作為亞洲人我們心裏難過。
日本人是不該輸的,但卻輸了,輸在了碌碡曳在半坡上,輸在了希丁克手上。賽前濟科說:我們現在隻需要成績。這是什麼話?如果我們說“我們需要錢”,但錢不是需要就有的啊。而希丁克呢,在下半場的下半場,他連換三人,三人都是前鋒,這種勇氣和果斷是一般教練不敢的,尤其是我們的教練不敢,希丁克“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他有神一樣的奇,但看看他在比分落後時的緊張焦急的神情,他又在告訴我們他是人,他的成功是建立在對球場形勢的洞察上,建立在豐富的指揮經驗上。
6.1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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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女性都喜歡意大利隊,因為意大利隊曆來的隊員俊朗;很多男性卻支持加納隊,因為加納隊是神秘之師,希望能成為黑馬。曆史的經驗告訴說意大利可能踢到最後,加納的主帥放大話:我們要打到決賽。這就有熱鬧瞧了!如果說意大利是足壇上的貴族,加納算是平頭百姓,兩廂爭鬥起來,看客如我們的大多數便是既羨慕貴族又盼望平民能這一回把貴族滅了。果然兩隊是踢得激烈,人是風行,球如流星,每一個隊員都是頭上下雨。
在文壇上常有這樣的事,真正的大作出來了,會寫文章的人看了從此覺得自己不會寫文章了,不會寫文章的人看了從此卻覺得他也能寫文章了。意大利隊就類似這樣的作品。曆屆世界杯上意大利總是溫水不燙,加納隊自然要血氣方剛,他們一上來也確實踢得好,那像裝了彈簧一樣的身體不時有雜技動作,但一來二往,來來往往,意大利隊的氣質和素養使他們踢得遊刃有餘,加納隊終於顯出一點野來。一野就是輸不起。黑馬是輸不起的,黑馬之所以不能再黑原因就在這裏。
6.13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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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隊和多哥隊的比賽是一場拚凶,你狠,我比你還狠,如兩頭蠻羊(不是蠻牛)都瞪著四白眼,然後同時退後,然後同時前衝,然後砰地一聲犄角相撞。這樣的比賽,場麵不流暢,觀眾也容易生心腦血管病。
實力相當的人百米賽跑隻賽一步,韓國隊和多哥隊就看誰失誤,多哥隊比韓國隊多(也都怪這個多字)了一次失誤,韓國隊贏了;於是球場看台上成了紅色海洋。
韓國那麼多球迷去了德國,實在讓人驚訝!試想,如果中國隊也去參賽,中國的球迷能去多少呢?為了生活富裕才有人去踢球,生活富裕了就去看球,但不遠萬裏去德國,那套一句俗話說,即便有賊心沒有賊錢,即便賊心賊錢都有了,還沒有賊時間。據報紙上的文章說,中國記者在德國,有一個外國人問:比賽有你們的球隊?回答說:沒有。那個外國人說:那你們也來幹什麼?這話就問得沒水平了。難道鄰居娶媳婦我雖是光棍我也不能去圖個熱鬧不能評說那新娘長得醜美嗎?這外國也有傻×人。
無論如何,韓國隊給亞洲長了臉,今年高考,別的村考上了那麼多的一本,咱村考一個大專的也不虧咱操心呀,喝酒,喝酒。
6.14早
7
總希望有攪局的,但黑馬怎麼都是墨染的?那就等烏克蘭吧,名字這麼誘惑人的。待到烏克蘭和西班牙一上場,清秀的聰慧的西班牙如阿慶嫂,烏克蘭整個是胡傳奎麼!瞧那個笨呀,看著就生氣,氣著氣著也笑了。連西班牙隊員都在笑,他們換上勞爾後,便開始玩兒了。幹任何事情一有了玩兒的心態往往就成了藝術,那就欣賞西班牙人如何過人如何傳接的舞蹈了,誰還再管烏克蘭呢?
賊一天不偷東西手癢啊,看球的看不到黑馬鬱悶呀,聽說有個愛告狀的,這一天起來臉色又不好看,人問:咋了,情緒這麼壞的?回答說:告狀呀!又問:今日又告誰呀?又回答:還沒想出來哩!看客就有些像這種人。
世界杯就是人類的一場遊戲,遊戲裏爆發了人的生命力,也暴露了人的劣性。
但是人性中的善與惡其實都是創造世界的動力,黑馬情結顯示對格局不滿的弱者的心態,所以黑馬出產地總不在歐洲而在非洲和亞洲。
現在唯一的黑馬就是厄瓜多爾了(雖然他還不是非洲和亞洲的),但願他像烏雞一樣能黑在骨頭裏。
6.15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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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會享受而不去奮鬥,有些人肯奮鬥卻不會享受,阿根廷人,六月十六日夜,他們太能奮鬥也太會享受了,將一個球變成了六個球,把一份快樂分成了六份快樂。
但是,這隻是一場四十五分鍾的精彩比賽,另外的四十五分鍾,對著一個死屍還連續捅刀,已經完全沒有看頭了。
那就看阿根廷隊員的長發吧,多漂亮的長發,像雲一樣在頭頂上飄啊!我們的街頭上也不乏這樣的長發男人——現在有長舌男也有長發男——但這些長發不是染成了黃色或紅色,就是油膩膩的粘成一片。老以為他們是藝術家,一問,十有八九什麼都不是。阿根廷人的長發在球場上是勝利的旗幟,那些什麼都不是的人的長發讓理發店的老板不滿也讓我們覺得好笑。
再看鏡頭上數次照出的馬拉多納吧,他揮動雙臂,大聲呐喊,那嘴大得能塞進個拳頭。多性情的一個人!常見那些小有名氣的藝人總害怕被人看見,總要戴墨鏡,總會在廣眾前注意抬腳動手,就感到他們的矯情。偉大的人物才是性情的,性情的人才真實而大氣。
還看什麼呢?那就看電視機前我們自己,各有各的說話,各有各的說話的表情。
6.16夜
9
在別的領域,你不行,但可能有人說你行你就行了;在足球場上,眾目睽睽,你若不行那肯定就是不行——伊朗便這樣倒下了。伊朗對於我們而言,就像一個平庸的人極其望子成龍,但龍到底沒成,是條蚯蚓。如果論分量和勇氣,伊朗可以是驢和馬配出的騾子;如果論技術,伊朗則是把汽車拉進了牲畜配種站,充其量隻生產個手扶拖拉機。可憐的伊朗人常常丟球又拚命去搶,那就隻能犯規,自個已受傷不起了裁判還要再給張黃牌。
伊朗人在亞洲,那可是硬朗的代表,似乎見誰滅誰,我們也曾極力效仿過那種踢法。伊朗有力量,歐洲列強有力量更有技術呀,就說這葡萄牙,老的如菲戈,那猛得像老虎一樣,而他的球傳得多好!那少的如c·羅納爾多,白牙綠眼(他真的眼有點發綠),是狼的形象,可他那盤球過人,嘖嘖,實在是讓人眼花繚亂。伊朗遇見葡萄牙,既生瑜何生亮,輸得遺憾也輸得應該。
伊朗的失敗告訴我們:當今世界足壇,好的球隊普遍都是技術精到,都少失誤,而這僅僅是基本功。這如繪畫的造型和筆墨是畫家基本功一樣,有了基本功才能談作品的立意格調和境界。如果基本功還不行的時候,看到了別人的新觀念,就也講究起立意格調境界之類,那往往畫虎成犬,迷惑不解,便出現如我們的球隊那樣,一會選洋帥一會用土帥,一會這打法一會那打法,以致販羊時牛價漲了,販牛時羊又貴了。
6.17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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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有陰晴圓缺,人真的有運氣好壞,克羅地亞明明什麼都強過日本,但就是贏不了。項羽說:天要滅我,這馬也不走麼。克羅地亞人比賽結束時還有人抱著球看了一下,他一定在疑惑這球認不得門了!
克羅地亞人運氣不好,澳大利亞人運氣也不好,幾次必進的球也都飛了。巴西人是恐怖的,但6月18日夜巴西人踢得並不好,如果澳大利亞人將那個必進的球踢進去了,澳大利亞人就不止隻進一個球。
日本人踢平了,我並不佩服濟科,澳大利亞人輸了,我仍然奉希丁克為神靈。澳大利亞人從來沒有這麼厲害過呀,希丁克硬是把它調整成一隻雄獅!瞧他的戰術布置,瞧他的臨場指揮,他的每一出變化沒有不生奇效的。換上科維爾是正確的,隻可惜科維爾自己中邪,錯失了五次將比分扳平的機會。克羅地亞的主教練在場外是那樣的滑稽,希丁克卻嚴峻威嚴,你覺得他渾身的氣飽滿得要往外冒。球場上有許多偉人,多看看這些偉人,這如同遊名山、讀奇書一樣可以養眼養心。
6.19早
11
膚色對於人並不重要,不就是離太陽近的黑,離冰山近的白嘛。可生存的環境不一樣,文化和性情就不一樣了,這全在足球場上暴露出來。黃種人有整體觀念沒有個人意識,黑種人個人意識強烈整體觀念淡薄,而白種人既有整體又有個人,當然他們總是勝利。他們的勝利是上帝的勝利。
但是,如果拋開勝負,難道最好看的(真正視覺上的娛樂)還不是白人和黑人的比賽嗎?多哥是真正的黑人,瑞士是典型的白人,電視鏡頭一拉近,哇,一個白得透亮,一個黑得發光!鏡頭全景式俯拍了,瘦而長腿的黑人就成了螞蟻,大而壯的白人就是肥蟲了!更喜歡的是螞蟻吧,多可愛的黑螞蟻,神蟻那麼不可思議地跑,那麼不可思議地傳球,他可以笨得一腳踹空,他又可以在空中橫著身子勾球,每每當他們往門裏頂的時候,你擔心他們把自己的頭頂了進去,當他們聳著肩帶球,你又覺得他們的頭沒了,就在腳下。天呐,那是《山海經》裏的刑天麼!
黑人輸是肯定的,所以多哥也就輸了,因為多哥組織渙散,都是獸,一群散獸;而瑞士是一台機器。在當今時代,散獸焉能戰勝機器?何況謀殺多哥的還有那個裁判,本該給多哥一個點球的,他說不給,也就不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