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宋軍大營的主帥帳中散發出陣陣濃烈的酒味。就連駐守在帳外的衛兵也禁不住刺鼻的酒氣幾欲暈倒。
二皇子殿下和那些突厥人已經足足飲了兩個時辰的酒。隻聽見杯碗碰撞的聲音,也不知裏麵究竟如何。士兵們忍不住竊竊私語。隻是那酒味著實刺鼻,聞多了真是忍不住想要吐。
帳內,趙徹依舊麵帶笑容,笑吟吟的看著跌坐在地的突厥首領那賀魯。
那賀魯雙眼迷離,早已醉成一團爛泥。嘴邊掛著嗬嗬的傻笑,與剛才的冷酷凶狠完全判若兩人。
“那賀魯首領,我趙徹是否可以成為您的朋友?”趙徹笑問。
那賀魯大手一揮,高聲叫道,“當然,如果殿下您做不了我突厥人的朋友還有什麼人能有此資格!”
“那就好。想我趙徹初來乍到就能與那賀魯首領交上朋友,真是我的榮幸。”趙徹略微沉吟,“你們怒氣衝衝的闖進帳中,究竟為了何事?”
“殿下,”喚做格次的漢子立刻恭身上前,“既然殿下已成為我們突厥人的朋友,那我們也就沒有什麼可遮掩的。”
格次見首領沒有阻攔,便竹筒倒豆子般的全盤托出。
“當初韓將軍在的時候對我們突厥人與漢人一般,一視同仁。甚至在一些關鍵的問題上會更尊重我們突厥人的意見。為什麼?因為我們突厥人是馬背上的民族,漢人想要征討西北隻靠兩條腿的步兵怎麼能行?軍中騎兵皆是我們突厥人訓練而成。而且最強壯精煉的一支騎兵皆是我們突厥人。韓將軍戊守邊關這麼多年,邊塞和平無戰事。不敢說這全是我們突厥人的功勞,我們突厥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當然,韓將軍待我們不薄。我們跟隨韓將軍毫無怨言。”
格次慷慨陳詞,義憤填膺。
“隻是自打韓將軍走後,這王繼業便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站在一旁的雲平聽到格次將王繼業稱作猴子,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趙徹看一眼雲平。雲平自知失態立刻斂氣屏聲。
趙徹看著格次,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韓將軍是第一個喝下我們突厥酒的漢人,我們是朋友。殿下您是第二個。可惜-怎麼就投奔了遼國?不瞞您說,當初我們是要跟著韓將軍走的。可是將軍不讓,說什麼這裏需要我們。他娘的,現在王啟明那家夥就差把我們治死了。”
“夏國偷襲大宋邊境,我們的騎兵卻被命令待命軍中不得出守。呸,老子都不好意思說,我格次這輩子竟然被夏人偷襲得逞。簡直是老子這輩子的恥辱。”提起這件事格次仍舊被氣得胡子翹得老高,滿目通紅。突厥人生來就不是被打倒的。卻被王啟明這個娘娘腔漢人鉗製得動彈不得。
“王將軍為何命令你們不得出守?”趙徹好奇。
“那家夥說夏人隻是單純的騷擾而已,不值得我們興師動眾。那王啟明估計是瞎了眼,夏國五萬人的軍隊兵臨城下竟然說他們隻是來騷擾我們而已。陽平關一役,眼睜睜的看著宋軍大敗。我們的騎兵束手待命毫無辦法。事後,王啟明竟然說是我們突厥兵平日疏於訓練關鍵時刻根本用不上排場。聽說,他已經奏請皇上要削去我們的騎兵?”
格次目光咄咄的看著趙徹。趙徹是皇子,這件事怎會不知?這也是他們此次擅闖軍營的目的,為自己掙得一份清白。士可殺不可辱。
“他娘的,韓將軍一走我們早就不想幹了。如果不是為了信守對將軍的承諾,我們何苦受王啟明那鳥人的氣?”
“那賀魯首領,”趙徹出言安撫,“大宋需要你們的幫助。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為了韓將軍,也為了我-你們突厥人的新朋友。”
趙徹言辭懇切,誠懇的看著那賀魯。“我向你保證,突厥騎兵在大宋的軍營裏隻會更加蓬勃的發展,絕不會消失。”
趙徹單膝跪地,雙手放置胸前,以突厥人的方式對天起誓。
眾人驚呆。
那賀魯吃驚的看著趙徹,這個皇子竟然懂得他們突厥人的禮儀。
趙徹目光灼灼的看著那賀魯,等待著。
那賀魯立刻以同樣的方式跪在地上,單手握住趙徹的一隻手。“君子一諾,重於千金。”
兩人擊掌立下盟誓。
夜幕西垂,滿天的星子爭相湧入蒼穹之中。這是一個難得的寂靜之夜。
營帳中,趙徹孤單的坐在案幾前。跳躍的燭火燃了又滅,幾次被雲平點燃。趙徹扶額沉思,身形巋然不動。
“殿下。”雲平擔憂。突厥人走後,殿下就這樣一個姿勢呆坐著。“夜已深,您該休息了。”
許久,趙徹終於開口。長長一聲歎息,“雲平,你說韓將軍可會投敵?”
“不,絕不會!”雲平脫口而出,立刻紅了眼眶。“將軍絕不會做出背叛大宋的事情。”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韓將軍為何一走了之毫無音訊?我們是朋友,他有何難言之隱不能告知於我?難道我不能替他分擔嗎?你是韓將軍的隨從,跟了他那麼多年。竟然也不知。我無時無刻不在思索,韓將軍當初走的是何等決然?將我們多年的情意棄之不顧。究竟是為什麼?”
趙徹激動,竟然猛烈的咳嗽起來。雙肩劇烈的抖動。
雲平心疼的看著趙徹。二皇子來到軍中已有一段時日,從來都是以溫和的麵孔示人。無論軍中發生什麼大事從未見他有過失態之舉。即便是今日突厥人前來鬧事,二皇子也是談笑間化解突厥人的怨氣。
隻是今夜在提及韓將軍,二皇子流露出從未有過的痛惜、脆弱、傷感之情。
“殿下,今日您飲下那麼多酒。早點休息的好。”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會相信斯文白淨的二皇子竟然能把那賀魯喝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