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類似的話,楊浦雖說剛到莫斯科不久,跟丁超一樣還並不知道它深層次背後的許多事情、勾當和厲害,但對於這個同樣十分精明強幹、且手上有錢又有豐富經商經驗的溫州人來說,也不止一次聽說過,而且在其心裏越來越起到迅速發酵的作用。丁超到現在也不太清楚馬明與楊浦後來是怎麼搞到一起的,世上許多事都是很難說清楚的。反正丁超後悔那天不該介紹他們認識,馬明不該請楊浦吃飯,反正如果沒有那一天,恐怕就不會有後來得到的那個“結果”了。盡管在場隻有四人,楊浦還是沒有明說。他這個人心裏話一般人他不直接說出來,是一個頗有價值和心計的人。稍頓,他對馬明耳語。馬明當時半晌不語,隻輕輕說了句:“這是掉腦袋的事。”溫州人表現出的市場意識令人感歎。特定時空下,溫州人的商業推演,讓丁超看到了楊浦的“動靜”反差。賄賂、假合同、結交身居要職的莫斯科官員及其子女,都是冒險家一夜之間變成巨富的捷徑和敲門磚。馬明就跟丁超說過,一家夜總會老板,因關稅上漲而麵臨破產危機,然而他卻絲毫不慌。後來這家夥向海關官員送上一筆豐厚的酬金後,他所進口的洋酒統統都變成了“人道主義”援助物質,於是一路大開綠燈。在今天的俄羅斯,誰也不用繳稅,因為他們有非常好的免稅理由:虧本。在一個沒有真正審計製度的G家,欺騙收稅人輕而易舉。所以,最後丁超聽到楊浦不無得意說的一句話是:“嗬嗬,我們完全可以慢慢找到如何跟他們那些老毛子大佬在這裏的商海中遊泳,而不被淹死的危險,因此很容易發財。”丁超當時的腦袋瓜子還是簡單了些。這些話外之音,雖說聽上去有點狐狸尾巴的意思,但他當時還是沒有真正明白內涵所在。他心裏一直把楊浦當成一路走向莫斯科的朋友,有緣分,楊浦也確實精明強幹,人也不錯,象馬明一樣夠朋友,夠意思。隻是,從那天晚上開始,馬明事實上已經跟著他走向另外一條路了。丁超尚蒙在鼓裏,知道時他即使想參與拯救,也無回天之力了,隻能跟著他們縱身一跳,僅僅是作為曾經在一起的朋友。但他至今也不後悔。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那一天的到來,還遠著呢!這裏隻是作為敘述和故事的屬性要求,事先交待下……一向精明的溫州人很早的時候就開始瞄準了被華夏倒爺們踢開的俄羅斯市場,一批溫州商人紛紛冒險奔赴莫斯科和俄羅斯各地,在“伊茲瑪依諾夫集裝箱市場”周邊的街區,如今搶占更多的商機和布點。從上個世紀80年代走過來的人,大概都能在自己的見聞中切實體會什麼叫“溫州人”。比如街頭夫妻成雙的補鞋匠;上著班,會遇到不敲門就進來的溫州的產品推銷員。到了90年代,這些令人“討厭”的推銷員們漸漸地少了,溫州富有的商人卻多了起來。溫州人的商店、工廠打進了燕京、上海,推銷員中誕生了一批企業家、商人。不僅如此,他們的行蹤緊隨東北人、燕京人之後就進入了俄羅斯的各個大中小城市,把華夏產的價廉物美的各類鞋帽、皮革等等新潮製品不斷地空運進了伊茲瑪依諾夫集裝箱市場。溫州“老家”則成了這個大自由市場產業結構調整中一些相對低端產品轉移的“承接地”。他們憑借自己各自的條件和足夠能力正在完成這最後的經營衝剌。但楊浦說的“生意”,卻與此傳統有天壤之別。“什麼生意?”丁超忍不住在後來的喝茶時再問了一句。馬明搖頭。和楊浦對視一笑。有點兒詭異,也有點兒神秘,這讓丁超頗為不解,也不滿。不過,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問了。“馬老弟,”也許是酒亂人性,膽量陡生,楊浦試探著終於把他心裏所想對著剛剛認識不過幾個小時的馬明合盤托出,“我看你不僅是精明人,也是個有膽量的人,能幹大事的人,你考慮這事能做不能做?”馬明不說話,半晌,他問:“到底怎麼回事?有貨嗎?”“貨不成問題,”楊浦沉吟著道,“我在伊爾庫茨克時有個很熟的福建朋友,前幾天他突然打來電話,說能搞到俄製……的東西,很多,隻要雙方有誠意有盧布,就可以接觸一下然後再進一步商談,問我是否有意做?這幾天幾夜,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我到莫斯科這幾個月,沒有賺到什麼大錢,現在幫忙朋友,也沒有多少收入。”丁超有些意外和吃驚,沒想到楊浦會有這樣的想法。馬明說:“這事,你就當沒跟我說過,我什麼也不知道。”“你什麼意思,老弟?”“沒意思。”話雖這麼說,但丁超看出馬明其實還是動心的,隻是不相信而已。大家畢竟相互還不了解,時間還短,如果不是在一起喝酒迅速成了“朋友”,打死楊浦相信他也不會把這樣的念頭輕易告訴馬明。“現在不做就晚了,”楊浦的這句話,正說明市場不相信、也從來沒人敢垂青這種“生意”,他為此猶豫不決。丁超喝著茶,心裏在暗暗琢磨著,那麼,到底是什麼生意呢?“當然了,機會日後肯定還會有的……”市場化的心理動力結構使手握資金的這個溫州人想做又放不開膽量,沒有“內行”指點和合夥,他不敢太相信任何一個人,包括那個福建朋友,也缺少能力和膽量,麵對經濟上巨大回報的誘惑,產生了不幹想幹,幹又怕栽的巨大心理壓力。他領來的那個朋友也不語。或許,楊浦已經知道在莫斯科做生意,隻要不違法,什麼都可以幹,警察也不例外,有錢就行,如果擺威風,甚至可以租輛警車為你出行“開道”。但馬明一旦聽楊浦跟他咬耳朵後還是嚇了一跳,走私販賣武、器,畢竟違法,連馬明都聞所未聞,還沒聽說哪個華夏人在做這種要命的生意。但這個意外得到的信息,馬明顯然是接收到了,並心有所動。最終,還是拒絕了。當後來某一天,機緣巧合,因為種種原因開始產生集體“有意識”,他和楊浦心理掙大錢的想法一拍即合,而且對於馬明來說還不僅僅是為了發財,而是為了其他目的,並上升為經濟學意義上的開發市場的“潛層資源”時,無形的心理誘惑自然就會轉化為有形的合作意向和動力。或許,這就是那天在那個背景下,帶給丁超後來的一些思考,可惜,當時丁超什麼也沒有意識到,馬明甚至連丁超也騙了。“我勸你別幹,兄弟,還是做點正經生意把握。”馬明當著丁超的麵這樣說。楊浦笑笑,沒說什麼。離開時很晚了,他和馬明相互留了電話號碼,他們可能從那時起就心有靈犀,開始打算一起騰販賣走私武、器了,大概連那個溫州老鄉都看得出來,隻是當時丁超想得過於簡單了,畢竟他之前隻是一個文化人,以為馬明態度明確,認為他們不可能為此走到一起而已。夜深,楊浦他們要回去,丁超和馬明送他們下樓,馬明招手替他們打了車,直到看見那輛出租車轉過樓角消失在燈火通明的遠處大街上。回身上樓,那些賭資還在那裏亮堂堂擺放著,馬明讓丁超收起來。丁超實在不好意思。錢雖說是丁超贏的,但丁超並未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分錢。“這錢,我一分不要。”“大哥,你正是用錢之際,聽我的,娛樂活動也是很有意思和講究的,三教九流,不要還象當記者時那麼清高,要多多參與,嗬嗬,大哥,怎麼樣……”“我真的不要。楊浦到底跟你偷偷摸摸說了些什麼話,我怎麼看著鬼鬼祟祟的?”“哈哈!”馬明仰身在真皮沙發裏,點燃煙哈哈大笑:“這個小子!”他巧妙地一句話帶過,什麼也沒有說。隻道:“你這是幹什麼?賭場無父子,當然也沒有兄弟,誰贏就是誰的嘛!”馬明不悅地拒絕收錢,一定要丁超收起來,隨後,見丁超硬是不要,想進房間睡覺的架勢,他隻好起來大致留下給他自己拿出來的“本錢”,剩下的全部推給丁超,似乎動了感情。“大哥,老實說我為有你這樣的朋友高興,也敬重你,咱們來日方長。不過這錢你拿著,文化人清苦哇,甭管這錢怎麼來的,在你手上就是你的,慢慢都會有用場,比我們混花著強。”窗外的街頭燈火撲朔迷離。丁超立在窗邊看了一眼,順手拿起那些盧布--懷揣著那些第一次學習並參與賭博的錢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睡覺前有好一會兒他糊塗了,一時弄不清這個空間裏躺在床上的人是誰,或者自己到底是什麼人了。樓下公園那邊,池塘中傳來蛙鳴。窗外路燈下,就好象一些人一樣手舞足蹈,夜空中許多蛾蠓蚊蟲簇擁著水銀燈舞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