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茲瑪依諾夫集裝箱市場旁邊的個體散攤點，有個中年婦女起早貪黑，盡心盡力地忙活著自己的小生意，每天早晨丁超和馬明去市場時都能看到她，她的旁邊全是大包小裹，擺著一圈鞋襪、日用消費品，兩眼緊盯住自己的東西，在使勁叫賣，嘴上還嗑嗑絆絆地說著俄語，跟討價還價的莫斯科市民“理論”。丁超認識她，是個偶然。那天中午，丁超和馬明出去吃飯，剛走到市場大門外的一條街道，就聽到後麵傳來急切的呼叫聲，一聽就是華夏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丁超和馬明急忙回頭，卻見到意料之外的驚險的一幕：隻見一個黑頭發的俄羅斯男人手裏抓著一副墨鏡，另一隻手握著一把刀，正嘰哩哇啦地對著那婦女嚷著什麼，馬明一看就不是好兆頭，反身跑了回去。丁超雖說不懂，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也猜出了意思，急忙跟著跑回去。“朋友，怎麼回事？”馬明上前一把扯住舞動的那隻胳膊，毫不遲疑，更不客氣。“你，不要管！”那家夥嘰哩哇啦地扭頭對馬明嚷道，馬明個子小，又瘦，和那家夥比，低一頭半，他根本沒把挺身而出的這個華夏人放在眼裏。“我靠！你媽的，不服是吧？”馬明後麵又罵了句什麼，又轉身問那婦女。那婦女也不是善茬，一看來了同胞便大聲疾呼：“常跑俄羅斯，我啥人沒見過啊？這人一站到我麵前看貨，就不是個好來頭！這不！看中一副墨鏡，戴上就想走，不給我錢！”一聽這話，馬明立刻明白了，心裏的氣就上來了，本來他就看不得男人欺負女人，尤其是老毛子，憑啥呀？“你跟他要啊。”馬明笑道。“媽呀，一拉他，這黑頭發的就是比黃頭發的孬！我朝他伸手要錢，他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不是盧布，是那把彈簧刀，就對我直比劃，哇啦哇啦地不知他說些什麼！”搞清起因後，馬明看看那家夥，再看看他手裏的墨鏡，他的俄語還可以。“看中了？”對方戒備地點頭。“那你掏錢。”“涅！”那人搖頭，瞪著眼珠子。“為啥呀？這東西是賣的，不是白給的，懂不懂？”對於馬明的態度和臉色，那家夥當然再明白不過了，可是，從他嘴裏出來的卻是叫馬明哭笑不得，丁超更是如此。“沒錢。”對方大搖其頭，既不掏腰包，也不歸還物品。馬明看丁超一眼，笑罵：“這純他媽臭無賴呀，這是！”可他又對那一臉橫肉、明顯蒙、古化的漢子說，“好吧，你沒錢，東西送你啦，我埋單。滾--”你猜怎麼著？那老毛子樂啦！就這一聲標準的G罵，那家夥顯然是聽得一清二楚，也懂了，可是他趕緊由怒轉喜，像一個好演員似的跟馬明握手，接著，又把手伸向丁超，“哈羅少！哈羅少！”恨得一旁那個婦女擺擺手，也來了句G罵：“讓他快點兒給我滾王八蛋！”馬明哭笑不得地對那老毛子道：“聽見沒，兄弟？她讓你快滾，煩你。我也希望你滾，有多遠滾多遠，別再讓我看見你，懂嗎朋友？”說著掏腰包給那女人錢，那女人說什麼也不收，馬明就說，幾塊錢的鏡子犯不著動幹戈。那漢子非但沒“滾王八蛋”，反而追隨者著要跟馬明交“朋友”，馬明轉身拉丁超去吃飯，啼笑皆非，“行了行了，快給我滾王八犢子吧，你這樣的朋友我可不想交！”後來小五子告訴丁超，這樣的事，凡是有華夏攤子的地方就有這些人，有次他從車上往下搬貨，一些俄羅斯人開來輛車，大模大樣地，扔上幾個包，開車就走，猖狂得令人不敢相信，開始大家都愣了，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那次馬明可沒慣他們，馬上召集人上車就攆，到底是把貨要了回來！在莫斯科呆的時間越長，知道的事情越多，不知不覺寫作那條僵而不死的蟲子在心裏又複活了。一邊幫馬明做著生意，丁超一邊觀察身邊的人和事，美麗而現代的莫斯科，紛紜複雜的人與事，自己的事反而不那麼著急了。那天傍晚，他們吃完飯休息。從窗子朝下看，見院外大門前馬路上，停著幾輛摩托車，都響著馬達，還有幾個黃頭發小夥子在路邊遊蕩。丁超覺得有點兒奇怪，馬明就起身去看看，人們議論著，這些人不知又在打誰的主意呢。果然，過了會兒，開來輛子彈頭出租車停在門前，車中下來兩個華夏人。這時，那些人擁上去，搶他們的公文皮包。兩個同胞顯然是沒防備嚇懵了，盡管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大叫，但他們死死護住皮包，掙得皮包把手都斷裂了。看到他們撕打起來，小五子急忙喊馬明，同時隔壁的女人們也齊打開窗戶，馬明跳起來就下樓，一邊跑一邊叫人，呐喊為自己人助威，胡嗷亂叫，丁超趕緊打電話報警，一瞬間，樓上樓下幾乎所有人都喊起了一句話“華夏人”，“華夏人”“華夏人”！女人們喊口號似地喊叫，同時，商鋪裏的男人們急忙跑出大門，跑著馬明去給那兩人解圍。他們還沒到地方，搶劫的人被嚇跑了，騎上摩托，一溜煙地遠去。那兩個華夏老鄉，靠著年輕，總算護住了皮包。馬明上前一問，他們說是來自呼和浩特，“我們到這沒幾天，剛來。可能是那些人盯上了我們的長期護照吧？要不就是錢。”馬明看出那二位老鄉，沒經過啥風雨世麵，尤其是莫斯科這種地方，臉色蒼白緩不過勁來，他們也是打算來做生意的，兩三天不敢出門。這些事，勾起了丁超的感慨和寫作欲望。有天晚上，沒事，丁超胡亂把這些東西記了下來，寫在了一個小本子，念給馬明聽，不料馬明聽了一半就說不錯，從躺椅上慢慢坐起來說，“大哥，這個你可以寄給莫斯科的華人報紙發表啊，嗬嗬。”“發表？”雖然隻有幾個月，可這個詞似乎離開丁超已經很久，十分陌生了。“是啊，也有稿費的。”馬明說，他認為這些真實反映華夏人在莫斯科各種遭遇的故事，華夏華人報紙一定會發表。但是，那篇東西最終丁超也沒有寄給任何公安局。但也許正是從那天起，丁超開始打起在莫斯科寫作的主意。丁超曾經專門跑到一些大街的電腦專營店，考慮是否應該搬一台電腦和打印機回家。沒有想到的是，馬明又走在了丁超前麵。那天，星期一，因為頭兩天來了兩大集裝箱貨，又趕上莫斯科人休息，馬明和他店鋪裏的人包括馬明自己，都累得夠嗆。一來了貨，大家都一齊下手，馬明也不裝逼，一邊指揮，一邊下手去背去抱去扛……其實，別看馬明平時拿錢不當回事，大手大腳，然而在做生意上他始終認為要想賺錢必須得勤奮。而且，他喜歡賺錢的感覺。那天馬明說歇歇，不讓丁超去大市場了，他自己出去了。出去大概轉了一上午，回來時，馬明領了幫人不知從哪給丁超搬回來一台ＩＢＭ電腦。還有一台HP打印機。這一下子，可讓丁超感到十分意外。看他上樓打開門進屋後指揮著讓人把幾個大紙箱搬上樓，搬進門，急忙問他怎麼回事，他笑著說：“嗬嗬，我本來打算去找方大虎玩，走到一家店前看見電腦就邁不動步了，大哥，也許隻這東西適合你，這是條繩子呀，讓它把你拴在家，別再跟我出去遭罪了。”幾個俄羅斯人伸手把窗戶旁邊的老板台收拾幹淨，馬明讓人開箱把電腦抱上去，然後他們兩個就在旁邊看著那些人忙活，安裝好後，左右看看問丁超怎麼樣，“不錯吧？可惜我不懂這玩意兒，聽說要往裏邊打字，一敲一敲就進去了？還需要什麼‘軟件’？你以前用過吧，會用吧？”丁超高興地不斷點頭，說：“會用。用這玩意兒，是我本行啊。”“我跑了幾個地方，打聽用什麼軟件……可是沒有華夏貨，一律都是美G、日本、印度什麼的。”真是沒想到，丁超問明白了多少錢，然後給了那幾個俄羅斯人，他們一走，丁超興致勃勃地湊過去喜愛地摸摸電腦問馬明：“這地方能不能上網？”“上網？”馬明一愣，馬上明白了，“就是那個什麼網吧……互相網？能吧？”他點上煙又說：“不過我知道絕大多數俄羅斯人--現在好像有百分之五六十吧從沒上過‘網’。這邊剛興起來，這是民意調查說的，我也不太懂。你想上網幹什麼？”“要能上網我從網上下載中文輸入法。就你說的那個軟件，沒它不行，沒法打字……”“好辦。”馬明想了想，說：“我打個電話問問。”馬明轉身從冰箱中拿出小啤酒，遞我一瓶，擰開蓋喝了一大口。“你的意思是讓我從此在家寫東西？”“你不就想寫嘛，我早就看出來了！”“我是來跟你做生意的。”“可別逗啦哥哥！你想啥，兄弟不明白？讓你一個文人跟我們跑來跑去確實是糟蹋你。我想了，你還是發揮你的特長，坐在家裏老老實實地寫吧，哪天出去做生意，我就帶你走，不出去做生意，你就在家寫，市場那邊你別去了，要不你不會死心塌地，說不定哪天腦袋一熱就跑回去了。這樣吧，你投入的錢要不急用又信著兄弟的話，那就算你紅股，由我和大虎草作，你盡管放心，也可以保證有不小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