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超、劉副局長、趙需軍和大隊長瞅瞅這個,望望那個。但他們瞅誰誰往人後退,都推說沒聽清。李師傅撓撓頭皮,對丁超和大隊長小聲吱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真的沒聽清,也可能沒說這句話吧。”“到底說沒說?”趙需軍副局長很生氣。電話響了,丁超一聽知道是自己的急忙走到一邊接聽。張主任的聲音傳來:“小丁啊,現場那邊怎麼樣?”“正在調查,一切正常,我正要跟你彙報呢張主任。”“恩,那行,沒別的事吧?”“暫時沒有,公安局的人正在進一步調查,有事我給你打電話。邵書記很生氣吧?”“那能好了嗎?這次弄不好就一切都前功盡棄了,這幫王八蛋真得好好整治一下了,太TMD無法無天了……”關了電話,丁超忽然想起薑金華也被送進醫院了,忘記問問他現在怎麼樣了,想想,算了,愛咋樣咋樣吧,壞人自有壞報。他回來繼續聽那些人說,剛才打鬥時街上發出那種金屬撞擊皮肉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和叫囂聲,令所有目擊者都目瞪口呆地遠遠躲閃開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生怕挨打,後來才聽說被打的是個來“嫖”中國小姐的日本人,不少人反過來又大罵和叫好,直到那些打人的青年大搖大擺離開,上了樓,眼前的情景才讓人心驚肉跳地展現出來。從專業角度說,丁超既是政府辦臨時從派出所長抽調來的官員,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作家,其實他更願意借機近距離觀察一下警察和老百姓真實的生活,為日後的創作積累一點素材。丁超這裏走走,那裏看看,用自己的相機拍照……即使是事情已經過去,又下過雨,現場的情況仍然遺留下許多讓他從未見過的血跡。這也是他這個大學畢業進機關的人從來沒有經曆的驚恐事實。看來,現在社會上真的是有些青年人瘋狂了。當時N縣大華汽車運輸公司的李師傅冒雨大膽地走上去,看到其中一人身穿高級西服,說日本話,地上那人血肉橫飛,刹那間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一隻空酒瓶子被砸得粉碎,那個日本人跪下抱著扭曲變形的同夥查看,一邊鳴啦哇啦向陪同他們前來的人急急地喊叫,打手機。昏死過去的那個人隻剩下絲絲遊氣,李師傅一看就知道死神距這個人已經很近了。而陪同他們的薑金華和另一個科員,同樣讓他們打得不輕,口裏還一邊打一邊大罵:“漢奸!”李師傅跟丁超說,他當時嚇得不輕,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抬頭喊道:“快來幾個人呀!幫幫忙,這個日本人快不行了!”他希望大家上前幫把手抬走救人,但沒有人動彈。他蹲下幫忙掀了掀,渾身是血滑溜溜抬不動,急得直罵,轉圈跳腳。一向人流如織的“皇家娛樂圈”出事現場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腸梗阻。人們隻是裏三層外三層圍著看熱鬧。直到警方和120趕到。日本人嫖小姐不給錢(後來警方調查核實之後,證實並非如此,而是洗浴中心涉嫌敲詐勒索)挨打受傷之事,不到一小時就傳遍了整個N縣區,驚動了許多駐當地新聞媒體的各大報社記者。隨著迅速擴散的血腥味兒,一種奇怪的情緒彌漫在瀠瀠雨霧下的大街小巷上空。於主任從醫院那邊又趕過來了,丁超看見他,跟他小聲說了剛才聽到的一些情況。於主任臉色嚴肅,點頭,轉身又跟劉副局長他們說話。丁超和劉副局長他們說著話,眼睛不忘四下觀望,心裏還掂記著醫院那邊的情況,不知日本人究竟怎麼樣了。N縣醫院搶救室內外,人影憧憧……紛紛趕到的記者們被警方攔阻,急救中心病房外,公安局局長劉海在邵書記縣長麵前低聲彙報著什麼,縣長黑著臉低頭聽著,聽完壓低聲音十分煩躁地擺擺手說:“行了行了,快去布置吧,其他事一會兒再說!”剛走到門口,劉海又被叫住。邵書記想了想,說:“這不是個小事,我跟你說於局長,要把它當成政治任務來對待,它關係到我縣的投資環境和國際形象問題,要趕緊成立個專案組,由你親自牽頭。一會兒把關政委、劉明和趙需軍一塊叫我辦公室去。”劉海局長點點頭走了。剛剛從省廳學習回來的劉海屁股還沒坐穩,就接到了案發皇家娛樂圈的報告,隨後縣長秘書丁超的電話也打到了他辦公室,邵書記要求他立刻前往現場。在老百姓看來,作為掌管全縣社會治安和全局穩定的公安局長,應該說權力很大,無所不能才對,至少在打擊犯罪方麵法律賦予了他這種強勢。然而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劉海的心情簡直糟透了。事實上,他也有許多難言之隱,其中之一就是這個為害N多年的皇家娛樂圈。從警三十多年來,從基層派出所憑真才實學一步步走上公安領導崗位的他,真可謂是曆經風風雨雨,與一起出生入死的許多人結下了深厚友誼。他一直認為N縣社會治安的症結所在是“皇家娛樂圈”,也曾力主采取措施堅決取締如同毒瘤一般滋生依附擴散在其中的黃賭毒,不留後患。不要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打擊”,走過場,那樣,既無法從根本上解決N長期以來形成的各種黑惡勢力,也不能樹立良好的警察形象,更重要的是,它直接影響人民群眾對D和國家的信心。可是,“皇家娛樂圈”仿佛是某些人權力和意誌的化身。每次行動,都因各種因素無疾而終。如今隨著一些國家和地區到N縣投資,社會治安更是變得複雜,流氓、地痞、無賴和黑社會沒打掉多少,他自己卻多次收到一些恐嚇信,讓他“小心狗頭!”他知道敢於做這一切,公然跟公安機關叫板的人是誰,卻奈何不得。作為公安局長,真是要多窩囊就有多窩囊!N縣城不大,水卻很深,當初市委研究決定急調他來出任公安局長時,任務十分明確,就是“整治社會治安”。然而一年多下來,事實證明他是失敗者。各種勢力依然猖獗,“皇家娛樂圈”依然烏七八糟,警方內部職務犯罪依然失控,他想重點打擊和處理的人員名單依然鎖在自己的辦公桌裏。那始終濃眉緊鎖,嫉惡如仇的鮮明個性,麵對一切邪惡欲窮追猛打的勁頭,令許多老百姓愛他,也有不少社會人恨他,還有一些政府和執法機關的同誌不理解他,更有很多渣滓怕他。但是,這個血性漢子,讓幾位同樣富有正義感的副局長引為知己。他從來不願訴說他內心的感受,他沉默地承擔著他那份神聖而又艱巨的職責,他也毫不退讓地維護著原則和法律的尊嚴。這次日本人意外在自己的管轄的範圍內被打成這樣,的確讓他吃驚不小,邵書記的態度更讓他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哪裏還敢怠慢!他匆匆回局裏去布置,召集有關人員抓捕打人的七八個嫌凶,希望盡快給縣裏一個交待。如果後麵的事情處理不好,縣委縣政府又要拿他是問了。這時候,現場已經處理完了,丁超也已經去了縣醫院,然後跟隨邵書記他們一起回到縣政府。丁超聽說,日本人傷情不算太重,隻是流血多了些,問題不大,邵書記他們也放心了。當劉海、劉明和趙需軍走進邵書記辦公室時,其他有關人員早已在屋裏。劉海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縣長辦公室。每當他來到這間邵書記處理全縣“政務大事”的地方時,室內的富麗堂皇總讓他瞠目和壓抑。N雖說是個夾在大山褶皺裏的貧困縣,縣裏財政又嚴重不足,但縣政府辦仍把邵書記的辦公室裝飾得如同賓館酒店般豪華。與這一切相搭配的則是幾幅巨大的邊境示意圖、全市地形地貌圖、邊境緊急行動預案圖和全國地圖。鋥明瓦亮的大號老板台上除了電話、一摞摞文件外,甚至於還有一台剛剛興起不久的電腦,背後還有一麵國旗。光這個“高套”的裝修,沒有個十萬八萬人民幣是拿不下來的,邵書記說,我經常在這裏跟外國老板會晤,不能讓他們瞧不起咱中國人。作為一縣之書記,人民公仆,我不是擺闊,而是為幾十萬百姓爭臉,如果讓外商看到我的辦公室破破爛爛的,象個豬窩,誰還敢到N縣來投資?現在,他看到分管法製的縣委副書記也到了,縣委書記在省裏開會,已經聽取了彙報,要求妥善處理,嚴辦肇事者,丁超坐在邵書記旁邊的沙發上拿著小本子,室內的嚴肅氛圍讓他不敢象平時在自己辦公室那樣隨便。邵書記望著劉海,示意他坐下。劉海摘下警帽,坐在沙發上。“老於,”邵書記打斷公安局長的思緒,他的聲音裏流露出明顯的不滿,“這段時間,縣裏犯罪率又有所上升,大案要案不斷,今天又把我的日本客人打了,我問你們:莫非我一時不過問公安局的事也不行?莫非讓你們當局長、政委和刑警隊長是當擺設的?莫非你們想讓市領導和老百姓罵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