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人這個根本上不了台麵的事，人人表麵絕對忌諱不談，然而不談不等於不存在或沒有，每有風吹草動比如人事變動或大事降臨，平時工作在不同位置每條戰“線”上的耳目們便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自動開啟電波，幾秒鍾即可完成最新信息向“我方”的無聲傳遞。小革雖然是自己的下屬，但他自有他的隱秘上“線”兒，能量不可低估和小覷。而張書記跟“森哥”的關係，也隻有小革等不多幾個機關幹部知道得詳細一些，其他的隻是知道他們是親屬，至於背後究竟有沒有經濟利益，有沒有其他違法活動和犯罪行為，就極少有人清楚了。森哥也正是借助了張書記的聲威，生意越做越火，與其他同類大老板相比，自己的外甥森哥大有後來居上之勢。因此，這次市委的風吹草動當然令張書記格外敏感。而且，小革第二天上班見到他時，還悄悄地跟他說了丁超的事，告訴他可能邵書記派丁超去皇家娛樂圈調查暗訪了，什麼意思不知道，也不清楚都了解到一些什麼事情。這個，讓張書記也頗覺意外，心裏有點兒不放心。不過，對於這個丁超，他還是放心的，他放心不下的是邵書記。調查？暗訪？什麼意思？所以他想找丁超了解一下，等到他電話跟邵書記一溝通情況，居然這事連馬來德都不知道？“MD，想幹什麼啊？”兩天來，張書記心裏總是琢磨著這個問題。皇家娛樂圈，俗稱黃金地段的那幢有名的“古典樓”，即“樂宮夜X會”的老板正是他的外甥森哥，“樂宮”娛樂中心連小姐帶保安全算上擁有一百餘人，而另一個更有名的是“皇家一號夜X會”，老板是邵書記的三兒子，他們成為皇家娛樂圈乃至全市數一數二公認的色情娛樂業“老大”。風風雨雨這些年，不管是同行激烈競爭也好，有關部門雷聲大雨點小的整頓限製也罷，樂宮、皇家一號始終都非常興旺發達。森哥“經營”有方，運轉良好，資金雄厚，盈利可觀，不僅是王家和張書記的一棵搖錢樹、聚寶盆，也成為縣裏個體利稅大戶，掛牌的“重點保護企業”（嗬嗬，正是張書記當分管副縣長時給掛上去的）。雖然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比方說來自同行，尤其是“藍芙蓉洗浴娛樂中心”（老板是“三哥”馬向陽，被抓了。他此前和“樂宮”兩家娛樂城的詆毀和暗鬥中做手腳，甚至還火並過兩三次，但從來都挺了過來，而且基本上沒有發生過什麼大的停業整頓損失。要不是這次打了邵書記請來的日本客商估計三哥還沒事），張書記和外甥森哥都相信，他們的大把人民幣還是在市委、縣委書記中起著重要的平衡作用，隻要沒有來自上邊無法抗拒的壓力，縣委縣政府不會輕易讓他們垮台。而最大的得利者還有一個更為神秘的人。有他在，一切從實際出發，沒問題。大約一個月前，張書記下班後去外甥的洗浴中心“做點”，看到裏麵的小姐幾乎全都換了新麵孔，且看模樣聽說話清一色的幾乎都是南方人，就問外甥這是怎麼回事。森哥邊忙活邊說了句：“新的管理模式。”當時張書記不太明白，因為心思在小姐的“高級服務”上，也沒多問什麼。後來才看出這是外甥的大手筆。單就這一點，皇家娛樂圈別的娛樂城就是無法比擬的。在艾滋病橫行的今天，從業人員這種嚴格的身體檢查讓許多有錢的X客放心，特別是那些出得起大價錢的大老板和公款消費的大小領導。樂宮裏的小姐由原來的20名左右發展到50多名，又迅速增長到七八十人，包房也由10個小包2個大包發展到4個特包8個大包60個小包，年利潤由40多萬發展到接近900萬！照這樣發展下去十年八年的利潤就完全可以買下半條皇家娛樂圈！到今年上半年為止，樂宮曆年來的利潤加在一起，可以修成十幾個同等規模的夜X會！與此同時，雄心勃勃的樂宮夜X會還向市稅收部門上交了本縣曆史上任何一個同等娛樂行業都無法達到的高稅收，它為這座城市的迅猛發展做出了不容置疑的“特殊貢獻”。這麼大的一個家族產業，如果整頓在即，想想怎麼能不心疼！而且，還不知道邵書記這個外來戶--“空降兵”究竟想趁機搞什麼名堂？“要不，你給秦市長打個電話問問，看能不能偷著照顧一下？”愛人試探著問一勁抽煙不說話的張書記。張書記爬起來下床坐到沙發上，愛人又跟過去用胳膊碰了碰他，“行不？”張書記不耐煩地把手裏的大半截香煙按死在煙灰缸內，兩眼冒火：“我說你是不明白呀還是裝糊塗，啊？這麼大歲數的人了，你瞅你說得有多輕巧！人家秦市長是給你當的呀，他的屁股也不幹淨，他要能擋還用我吱聲？半夜三更的你說打電話就打電話？再說這時候去求人家幫忙，你可真是啥也不懂，不知死！”愛人愣了一下，一扭身生氣地上床了，“不稀管你們爺倆這些破事兒，愛咋地咋地！”但她還是忍不住，“我這不也是為生子操心嗎？啊，你說咱平時還少往市裏領導家裏上錢啦？要是真的給查了，他們還有沒有點良心？收咱錢的是他們這些人，查咱們的也是他們這些人，上哪兒說理去呀？”張書記氣憤地站起來，又坐下去，“行了行了，張口閉口就知道個錢，你還有完沒完了，說這些有啥用！”“不提錢咋的？本來嘛！”愛人不服氣，突然聲高八度。張書記不愛聽她嚷嚷，趿蹭著拖鞋進書房去了……其實，他心裏最怕最鬧心的還不僅僅是查與錢的問題，而是官位……事實上，市委屈於各種各樣的壓力，早就有整頓治理的打算，也曾開過多次會議專門研究、討論過（N縣也同樣）。甚至還成立了由市長秦昌盛親自掛帥，由市公安局、工商局、文化局和城管大隊等行政執法部門聯合組成的領導小組，專門負責解決包括N縣皇家娛樂圈在內越來越泛濫失控的黃賭毒問題。張書記就是曆次市整頓領導小組主要成員之一。之所以最後都在付諸實施中因種種阻力逆風轉舵，不了了之，原因在於一條小小的皇家娛樂圈並不是全市的全部，背後的神經卻盤根錯節，經過改革開放這麼多年經營後的大小老板們早已根深蒂固，涉及到方方麵麵的利益。可以這麼說，就N縣而言，在皇家娛樂圈能夠立足，稱得上老板的人，身後都有一定勢力支撐著，其他縣區又何嚐不是如此？非紅即黑，牽一發而動全身，太複雜，弄不好，就會鬧得一塌糊塗，白忙活，難收場。到時候隻怕這邊難讓省裏和怨聲載道的老百姓滿意，那邊也沒法向背後的一位位權力人物交待，因此盡管此事動議過多次，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之間恐怕因為種種原因、利益和官位等意見不一，還是決心難下，N縣委縣政府當然也不例外，最終的決策也還是沒能拿出來。到了去年底，全國開展掃黃打黑統一行動，市委又曾專題研究了一次，至於市公安局後來是怎麼跟上級機關彙報成果的，張書記和許多人都不得而知，反正雷聲大，雨點小，而N縣這邊對於皇家娛樂圈上的“皇家一號”、“芙蓉戀”、“芙蓉”、“樂宮”、“滾石”、“豹司”和“皇後樓”等娛樂業震動不大，具體損失更談不到，隻是政策性的。沒想到，現在縣委縣政府還有市委市政府看來終於有些頂不住省裏的壓力和市民的強烈呼聲了，而且看樣子這次來頭之大，的確要動點真格的了，這不能不讓張書記感到憂慮和焦心。他奇怪，作為縣委分管領導、曆屆全市整頓工作領導小組成員的自己，為什麼這次會議市裏沒有通知他參加，甚至一點風聲此前都一無所知？張書記想來想去，心裏疑惑，怎麼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來。這才冷丁想起丁超來，畢竟，這個小夥子還是自己當初向邵書記推薦的，而且如今迅速地幹到了這個程度，邵書記這次暗地讓他去皇家娛樂圈，究竟啥目的？他又究竟了解到一些什麼問題呢？他自言自語，愛人聽了，說：“叫小丁來吃飯，問問不就知道了？”他們這邊嘰嘰喳喳說話，那邊女兒在房間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過來說：“幹什麼呀，你們呀……”“快去睡你的覺吧，我和你爸爸說事呢，沒你事……”女兒張婀娜踏踏踏去了衛生間，出來又揉搓著眼睛回房間去了。說實話，這些年來，為皇家娛樂圈的事在縣委縣政府和公安局門口上訪、請願、哄鬧的群眾，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開始，作為分管的張書記心裏還挺緊張，幾年過去，現在甚至於連過路的外地司機和在縣裏大院上班的人都見怪不怪，當成家常便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