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勸與罵、硬與軟兩種截然不同的強烈反差不但沒有讓高毛對唱“紅臉”的一方“感恩載德”,從而繳械投降,對唱“黑臉”一方更是如此,更別談突破他的心理防線的目標了。嗬嗬……訊問不同於其他事情,訊問必須取得成果,沒有結果就不能結束訊問。訊問也不能任憑被訊問人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這一點無論是安心老夏等人的實際工作經驗,還是孫偉和丁超訊問前定下的“必須對訊問加以控製,必須對高毛的思維、心理、精神狀態進行幹預”的調子,都要求他們這樣做。總之,訊問人不可以沒有作為。但事實上高毛此時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被抓來的原因,而由不滿變成了對抗。麵對刀槍不入的高毛,坐在他對麵的夏中隊可不希望看到他這幅滿不在乎的熊樣子,他們是訊問人,坐在對麵地當中那把破椅子上的是被訊問人。在長時間沒有取得任何進展的情況下,老夏再次跑出去打電話,安心聽過彙報十分惱火,這時候他可能已經帶著滿身酒氣離開了大酒店,也可能正握著經理的手寒喧告別。案子說大很大,說小不小,讓局長、政委和安心生氣的高毛,不最後拿下他的口供,他感到臉上無光,他同意加大訊問力度。老夏回屋後臉色立刻就變了,充當起了真正的“黑臉”。按照常規,被訊問人在訊問人長時間的逼視下,大多心慌意亂,脊梁骨也塌了三分,平時稱王稱霸或裝傻充愣的嘴臉也嚇得無影無蹤。高毛不同,他仗著自己的老爸是當官的,跟市裏縣裏許多領導關係很鐵,而且他相信自己和哥們做的事不說,這些人也查不出來,所以他一口咬定自己根本沒犯罪,甚至懶得看他們眼中射出的正義與威嚴之光,這令自認代表正義和法律的夏中隊怒從心起。“高毛!”老夏猛地把手砸在桌子上,暴喝一聲,氣勢萬鈞。高毛著實嚇了一大跳。訊問好似一場肉搏,警方掌握的有利條件可以成為訊問人的武器,但是如果輕易地亮出底牌而又不能致敵於死地,那就等於放棄了武器。問題是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除了特情提供的那些人證情況,其他人對案情根本就不了解,“滅門案”如此,“舉報信”也如此,隻知道是在小區找到了疑似作案的那輛淩誌轎車,參加訊問隻是例行公事。他們沒有獲得任何證據,也許有證據在領導手裏他們不知道,反正到目前為止隻有特情證詞、車證而沒有其他直接物證。調查結果也沒有發現明顯疑點。現在轉換到誹謗領導上來,更是沒有抓頭兒,但老夏幾乎跟安心大隊長一樣想法和心事,領導交辦的案子不會錯,尤其是滅門和誹謗的事,似乎非要治高毛個罪不可,反反複複訊問他都對滅門案和公安局領導及其父親幹了些什麼,企圖從中尋找出破綻。這也是訊問的一種策略--有時候,同樣的話問得次數多了,被訊問人根本沒幹過的事也會漏洞百出,渾身冒汗,到最後連自己曾經說過的話都可能對不上茬口,無法自圓其說了。言多必失嘛!這時候,平時高毛養成的夜總會老板牛X脾氣和拔強眼子脾氣用上了,發揮了其獨特的功效,嘴硬得很,他反反複複說自己沒幹什麼,什麼也沒幹,沒幹!滅門案跟他無關,他更沒殺人,舉報是正當權益,他承認走的也是正當渠道。在這一點上,高毛還是顯得智力不足,他的話,至少證實了一些事情是存在的,他隻是不承認“誹謗”而已。嗬嗬!“那你就說說怎麼個正當法兒?”先易後難,由淺入深,由表及裏,這個誰都知道。高毛知道說他們也不信,就是不說。老夏為了鎮住他,想在一籌莫展中打開一條通道,於是使出他一貫的殺手鐧,在猛地斷喝一聲之後,拍起了胸脯。“我靠TMD,你還在這跟老子裝黑社會老大是不是?還嘴硬是不是!”他指著牆上的錦旗說:“你裝死狗是不是?你抬頭看看,你看見上麵那些錦旗了嗎?看到錦旗上我的名字了嗎?告訴你,那都是我審的案子!你聽說過‘黑社會老大’馬軍他們的案子麼,聽說過江北連環殺人案劉鐵山這個人麼,他們我都給製服了,你算什麼?”“高毛,如果像你想的,撒幾個謊就能混過去,一個屁也不放就能憋過去,公安局不早黃了?!”高毛還是不吭聲。老夏就走過去,冷不丁猛地揪起他的頭發……這可是高毛出生以來活了30多年從來沒有過的,以前在市裏混就不說了,隻說他到N縣這些年在仿古一條街開夜總會,之前這些人哪個見他不是點頭哈腰,哪個沒去他的夜總會免費消費過,又有哪個敢拍胸脯子說他從來沒有玩過小姐?噢,NND,這次就因為當麵罵了新來的政委丁超,栽在他的手心裏,一切都說變就變了?他不信……然而,不容高毛不信,不信也得信。實話說,丁超可不是好惹的,平時當官不發作那是他的涵養和素質,再說以前在縣委辦當副主任丁超還真就沒跟領導或什麼人有過直接衝突,更沒人敢當麵罵過他娘!這次,一到公安局上任,別說他當了縣公安局這個政委,就是不當,既然高毛敢罵他,他也絕不會放過這個家夥!咬人的狗不叫,叫了,那就是一口,狠狠一口。孫偉和丁超訊問前定下的“必須對訊問加以控製,必須對高毛的思維、心理、精神狀態進行幹預”的調子,是這次刑警大隊長安心他們和老夏審訊高毛的主軸。不拿到他們想要的幹貨,不達到目的,會放過眼前的這個牛X小子嗎?如果說,丁超和孫偉之前拘他是因為高毛罵丁超,要不治他,整出他巴巴來給他一點實實在在的教訓,讓丁超在公安局及整個N縣樹立威信的話,那麼隨後能幹的刑警大隊長安心調查到的“9.28”滅門案跟這個高毛有關那就立馬使整個事情性質徹底變了,也讓丁超和孫偉確立了最新的一套打法。換句話說,高毛這回想死裏逃生在丁超手上躲過這一劫,難了……領導發話,當然好使。下麵這些過去跟高毛認識甚至有過點頭之交的刑警們知道陰天下雨,知道輩大輩小,當然更知道在麵對現實和高毛涉嫌滅門案時自己的表現至關重要。那天晚上,高毛吃了不少苦頭。一時間,幾乎所有參與審訊的人都投入了他們的情感。他們大多出身工農家庭,身份複雜,並不全是來自後來的省警察專科學校和警官學院,也沒有真正接受過什麼正規訓練,大多數都是從各企業各單位走後門陸續進來的。要講辦案套路,腦袋瓜子經過實際工作也或多或少有了一些靈活性和職業特點。隻有安心和老夏一些警察除外,他們是科班出身。雖說平時偶爾也顯得有些吊兒啷當,甚至麵對社會不公也滿腹牢騷或義憤填膺,對領導用人不當心生不滿,但心底裏愛憎分明的警察職責不會變。“說不說?”有人上去擺弄高毛的腦袋瓜子。“還不說是不是?”有人逼視。“半夜三更了,小子,不想吃熱乎的痛快說……”老夏再次將高毛的頭發揪住,迫使他仰麵朝天看著他。……後來的實際效果表明,高毛在被夏中隊揪起頭發之後至少又挨了十五六棍,棍棍凶狠,下下要命,即使不被打死,這一頓拳腳也必挨無疑了。嗬嗬!審訊已經變得極其嚴厲。N縣公安局的大部分刑警始終認為,隻要能拿下案子,能夠懲罰犯罪,在工作的方式方法和執法程序上犯點錯誤都是小毛病,既不影響執法性質也不影響對犯罪的打擊。更重要的是,隻要是主要領導--比如這次是丁超和孫偉局長同時交待焉的任務,那麼即使是犯點小錯誤也沒事,隻要案子順利拿下來,領導就高興。的確,丁超幾次三番進來看審訊,孫偉局長也來了好幾次,都是一種暗示和無形壓力。所以,在這種暗中和壓力下審訊的主觀性和隨意性就很大,刑警們也常常受情緒左右,碰上高毛這樣怎麼也不肯老實交代的家夥,必定要采取一些強製性措施,以便讓他開口說實話。按照老規矩,當他們電話請示完大隊長之後,高毛就倒黴了。“坐好了!”一聲暴喝,老夏從桌後站起身走到高毛麵前冷不丁伸手把他的腦袋狠狠一擰,使他那張已露出膽怯的刀條臉一下子正過來朝著他們,“誰給你慣的這些臭毛病,扭頭別拉角的!瞅瞅你這熊樣兒,你是不是當夜總會這些年老板慣的,以為你父親在市裏當官就沒人敢收拾你了,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回高毛感到有點不妙了,囁嚅道,“刑警隊。”“知道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