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有些複雜的馬禦史進了牢獄的大門後,隻看了一眼牢頭,便徑直步下石階往牢獄裏走了進去。
牢頭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大步流星的馬禦史,急忙按緊了腰間的刀鞘,旋即起身便要就勢追趕過去。
與牢頭有幾分矯情的士兵連忙按住牢頭的手,低聲交代起來。
“歇著吧!馬大人是來提人的。這兩人在咱們這不過是暫留,這事也本不歸咱們管,還是少惹麻煩的好。”
“這兩人身份大有來頭不成?”牢頭更有些茫然,但心中的好奇還是讓他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不該知道的咱們權當不知道就行。”
士兵抬手拍了拍牢頭的肩膀,這才邁步追了上去。
“這年月……坐個牢還有這麼多說道……”牢頭嘀咕了一句後,便又坐回了木凳上。
略顯沉重且緩慢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牢房裏,聽得格外清晰,一聲聲,一下下,像是敲打在心門上的鼓鑼。
春杏兒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嗖地收回了抓在柵欄上的手,規規矩矩地坐回到那一堆幹草上,眼中目光卻是不時地看向有些昏暗的甬道盡頭。
那裏的來人,能決定她的生死。
也許,那小軒窗外透進來的明媚陽光,便是她最後的念想。
一直閉眼坐在那像是打坐一樣的李獨聽見腳步聲響起後,卻是咧開嘴角輕嗤一聲,聽見春杏兒那間牢房的響動後,他眼睛眯起一條縫輕瞥了一眼。
李獨慢悠悠地轉頭看了一眼春杏兒,口中嗤笑道:“慌什麼。”
春杏兒不由地抬眼看著有些不正常的李獨,在她看清那張臉上的神情為何時,心下卻是驀地感到有些酸澀。
一種前所未有的負疚感也迎上她的心頭。
隻不過半日之久,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似是老了不少,那雙眼中藏著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緒,而最為讓她心頭有些發慌的,卻是那雙眼中再也沒有炙熱灼人的愛戀。
難道真的是她毀了李郎嗎?
那又是誰毀了她?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她和李郎雖沒有夫妻之名,卻早就有了夫妻之實,如今重逢,她滿心所懷的隻有期待和比從前還要炙熱的依戀,可最終也是敵不過宿命嗎?
感到有些淒涼的春杏兒聽著漸行漸近的腳步聲,輕輕地舒了口氣。
馬禦史走近關押李獨和春杏兒的牢房後,隻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端坐在那神色淡然的李獨,隨後便轉回身凝視著發髻散亂衣衫淩亂的春杏兒。
“此女本是豐縣人士,原名為張春芳……全家上下三十二口皆盡亡……”
原本他隻以為是人盡可夫的風塵女子,卻不想這女子身上背負著被滅門的血海深仇。
而風塵女子大都命運多舛,倚欄賣笑又有幾多辛酸!
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又在哪裏呢?
看著春杏兒烏漆漆的發頂,馬禦史不由地捫心深問。
向來說話不管不顧的馬禦史,麵對這樣身世悲慘的女子,頭一回有些難以啟齒。
他一張口,便是要絕了這個女子的生路,落在旁人眼裏怕是有些無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