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埋在錦被裏的顧清臨在被子上蹭了蹭眼中不慎滑落的眼淚,嗓子裏酸脹的痛感又讓他有些呼吸困難。
舍不得婉兒離開,舍不得手中的溫度,讓他不得不卑鄙的發出一點點屬於自己的聲音拖住婉兒不讓她走。
可這種時刻他真的很想婉兒留在他身邊,那樣會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還是活生生的段恒毅,而非顧清臨。
他們擁有共同的回憶,擁有那些抹殺不掉的過往,擁有至死不渝的美好愛情,甚至是深入骨血之中的親情。
雖然這些都不能宣之於口,但隻要她在,他就能安心,胸腔裏跳動的心讓他能體會到自己仍然活著,而且就活在朝思暮想的人兒麵前。
他是活著的段恒毅,而不是那個早已死去多時的段恒毅。
他還是他,可他又不是他。
“婉兒,別走!”顧清臨悶悶的嗓音從被子裏傳來。
葉婉茹聽到這聲音眼眶中打轉的淚忍不住輕輕滑落,這一刻她說不清心中到底是失望還是什麼,隻覺得一顆心飄飄忽忽的找不到著落點。
像一具木偶人似的站在床榻邊,思緒飄飛的很遠,方才是她聽錯了,顧清臨怎麼會有恒毅哥哥的聲音呢,一定是自己太過思念恒毅的緣故。
冰涼鹹濕的眼淚劃過麵頰,順著微微上揚的嘴角滑進她的口中,苦澀便蔓延在口中,蔓延進心裏。
淚眼朦朧中葉婉茹仿佛看到,那日送別時的恒毅穿著一身鎧甲騎在高頭大馬上走在出城的隊伍中,他回首朝著站在人群中的自己揮手。
再轉過,她仿佛看見恒毅穿著大紅的新郎服騎著頭戴紅綢花的高頭大馬打馬而來。
那件壓在箱子裏的大紅嫁衣這一輩子怕是沒有機會穿上了,沒有恒毅,又有誰能讓自己心甘情願的嫁了呢?
可是,這個時候的恒毅怕是早就在九泉之下已經入了黃泉道,飲了那一碗忘卻前塵往事的忘川水。
若有來生,他還會記得自己嗎?
他還會記得那年的婉兒一直在等他嗎?他還會記得穿上大紅喜服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自己嗎?
上窮碧落下黃泉,唯望君不忘;生死兩廂皆不知,盼君知相思。
“漠北風雪寒,勸君多添衣。金戈鐵馬踏,馬革屍未還。念君盼君歸,遲遲歸不還。城南夕陽別,生死兩不見。”
默默道出這首詩後,葉婉茹輕輕閉上眼,兩行清淚唰的一下劃過臉頰,無聲的落在衣襟上,沁出一朵不甚明顯的淚花。
同樣聽見這聲低語的顧清臨趴在錦被裏動彈不得,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喉嚨裏酸脹的痛感讓他感覺喉嚨裏好似堵著一塊巨石。
隻要移動分毫便會刮破血肉,體會著切膚之痛。
婉兒詩裏所述有當日離別時的場景,又有深深入骨的惦念相思之意,更有生死兩茫然的絕望無措。
這叫他如何能不心痛?大約隻需要緊緊的一拉手臂,他便可以擁她入懷,但若真是如此,他又如何能留下婉兒。
“婉兒……”顧清臨的聲音裏似是沁了血一般,帶著悲傷和痛苦又是一聲低喚。
念完這一句顧清臨便身體僵硬呼吸緊促,整個人僵在那裏動彈不得,已經染上溫暖的手一瞬間變的冰涼,心似乎也停止了跳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