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狂震,抬頭便看到於世伯寫滿凝重的臉龐,以及那雙迫切想到知道答案的雙眼,可我還沒想好該怎樣跟他說,更不知如何麵對這憑空冒出來的親人,亦不想讓他們知道關於我,關於爺爺的太多事情。
可他們肯定會刨根問底的。
“小家夥,你說話呀,小蘭仙是你什麼人?”
終於,我吐出那三個字:“我爺爺。”
一時間,屋裏一片嘩然,除了於世伯,全都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看我的眼神都帶著震驚,或許對他們來說,我也是憑空冒出來的親人。
而身子前探的於世伯,卻重重靠在椅子上,失魂似的,茫然盯著前方,直到淚水濕了眼眶,他狠狠擦兩下,粗聲問我:“小家夥你叫什麼?你爺爺還活著麼?他現在在哪裏?”
“我叫陳初一,爺爺幾年前去世了,老爺子,我爺爺是男是女?”
“死了啊。。”於世伯神情低落,說道:“是啊,不可能活到現在了,你叫陳初一啊,這名字不對,不對,你應該姓於的,於初一。。。”
自言自語兩聲,於世伯終於反應到我的問題,很訝異的說:“你叫他爺爺,你說他是男是女?你咋連這個都。。。”
於世伯兒子嚷一聲:“爹,肯定是這小孩聽到你編的故事了。”
“什麼小孩?這是你侄子。”瞪兒子一眼,於世伯轉頭向我,擠出個尷尬的笑容,還搔搔後腦勺,說道:“你聽到那群野導遊說話了?別理他們,那是我胡謅出來騙遊客的,但也不全是假的,你爺爺確實認識盧小嘉,不過倆人不是那種關係,咱於家的祠堂還真是盧小嘉給修的。”
來找於世伯就是打聽這件事,為什麼我爺爺好端端的跑去陳家村,還隱姓埋名。
請他給說說爺爺的事。
於世伯卻道:“不急不急,夜裏你十四爺爺好好跟你說,我先領你找老八去,現在家裏你八叔說了算,先給你認祖歸宗,等遊客走了帶你到祠堂磕頭,名字入了族譜再說,對了初一,你爹今年多大了。”
“我爹死了。”
“怎麼死的?你娘呢?你家裏還有啥親戚?”
“我娘也死了,就剩下我和三叔。”
“三叔?那不還有你大爺或者二叔?”
“也死了。”
幾句之後,於世伯終於不再操心認祖歸宗的事,而是很不解的詢問,為什麼我的家人都死了,就跟被滅門似的。
我慘笑兩聲:“就是被滅門了,所以我來跟您打聽爺爺當初的事,您要知道就跟我說說。”
於世伯有些癱了,鐵青著臉問我:“誰做的?”
“不知道,聽師父說是當年我爺爺的兩個兄弟,我沒見過,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您還是先說小蘭仙的事吧。”
我不知道那所謂的二爺爺和三爺爺,於世伯卻知道,張口罵了起來,什麼挨雷劈的畜生,該被千刀萬剮的王八蛋,什麼於家不是以前了,否則就發兵打過去。
我等了好幾年,不急於一時,可他兒子卻不等他發泄完,讓他趕緊說說小蘭仙到底咋回事。
於世伯指著我道:“初一他爺爺,我仙哥,咱們於家我這一輩的大哥,長子,打從生下來就漂亮的不像個人樣。。。”
於家是大戶人家,早幾百年前還出了一位巡撫,主掌山東軍政,於世伯說的發兵打過去就是那時候的事,這黃曆翻得夠老。
說會我爺爺於世仙。
從小就漂亮,四五歲時跟娘上街溜一圈,就有人來家裏提親,要給他說個相公。
那是清朝末年,於家敗了可老一輩人都惦記祖上的風光,打從爺爺生下來,整天聽得話就是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直到他七歲那年,一個戲班子來演出,爺爺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要跟著戲班走。
家裏人自然不答應,爺爺羽翼未豐又跑不了,隻好在家學著唱戲。
用現在的話說,可能是從小有人誇他像閨女一樣漂亮,把我爺爺誇出異裝癖了,就喜歡給自己塗脂抹粉,打扮成女孩的模樣,也隻有戲班能給他反串的機會。
作為於家那一輩頭一個男丁,爺爺不務正業了一年,家裏人便放棄他,任由他自生自滅,直到春露班過來,瞧我爺爺有天分,花錢把他買走。
春露班打在外麵的名頭是彭慶班,春露是行裏人給他們的雅稱,取個春風雨露的意思。
往好聽裏說是戲班。
其實是流動的妓院。
瞧上我爺爺的天分不是唱戲,而是他的臉,買回去也不是為了教他唱戲,而是想培養成兔相公。
有人專好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