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對山洞方向撂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爬起來繼續往前走,沒多久就站在了山崗上。
熟悉的家園就在腳下,卻早就麵目全非。
整座山穀沒有半點人跡,隻有枯草衰楊,漆黑的燒焦的殘垣斷瓦。天空越來越陰沉,要下雪了。寒風呼嘯刮過李家窪的低地,風裏隻有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人聲,沒有雞犬聲,除了荒蕪,什麼都沒有。
山穀中有樣東西極其醒目。原來的祠堂位置上,一座大墳占地足足小半畝。明顯新築,用的還是上好的、從山外運來的青磚。他飛速掠下山道來到大墳前。
簇新的圍牆,裏麵兩座青磚到底、極氣派的連在一起的大墳。李宏一眼看清墓碑,拳頭不覺捏得更緊。
大哥回來過!是他做的!
兩座一人高的考究的雪白大理石墓碑,一座刻著“先考慈母李門張氏之墓”,另一座刻著“先考慈父李公楊大人之墓”,兩座墓碑的落款都是“不孝子李武、李宏立”。
血一下子全部湧上麵門。娘親就是被金狗殺的,你這個金狗有什麼臉麵為她立墳立碑,還厚著臉皮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去?!修墳用的銀子肯定是從大宋子民那裏搶來的!居然用這種民脂民膏為爹娘修墳!居然有臉!
李宏憤怒得牙關格格直響。他大吼道:“你憑什麼!憑什麼!”
憤怒的吼聲狼嚎一樣在山穀裏回蕩,李宏重重一拳打向娘親的墓碑,就在即將觸到的刹那,他突然覺得對不起娘親。他硬生生彎起胳膊肘,改拳變掌,重重拍在自己胸口。眼前陡然一黑,喉頭一甜,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血花飛濺,娘親的墓碑上半截染上無數血紅斑點。
天旋地轉,李宏扶著娘的墓碑垂下頭,胸口陣陣氣血翻滾,心在抽搐,極痛。就在這時,墓碑前的小供桌映入眼簾。
一樣雪白大理石做的考究供桌,上麵許多紅紅的短蠟燭頭,石頭小香爐裏插滿密密麻麻的香頭。一條條紅色的燭淚爬滿整個供桌,像血痕。
李宏血湧心頭,瘋了般把這些短蠟燭頭飛快扒下供桌,把香爐裏麵的香頭一把把掏出來,嘴裏狂吼:“你不配!你不配!”
香灰灑得到處都是,身上衣服上頭上臉上,手指甲裏都是蠟燭油,深深嵌進肉裏。天空開始飄下晶瑩的雪花,落在臉上,冰涼冰涼的,李宏瘋狂的憤怒中漸漸清醒。滿地香灰短蠟燭頭,石頭香爐早被打翻,孤零零滾在圍牆邊。
他走過去揀起香爐,重新擺在供桌上,想了想,走到外麵挖了一抱黃土兜在衣襟裏倒進香爐,打開自己的包袱,從裏麵取出備好的香和紙錢。
灰煙騰起,蝴蝶般的黑灰隨著火光慢慢騰起飄向空中,他在父母墳前重重連磕九個響頭,鄭重道:“孩兒不孝,沒有搶在那個畜生前麵為你們二老修墳。孩兒不想再驚動你們。爹,娘,你們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那個畜生不得好死!他背叛家國,忘記殺母大仇,此生孩兒不再認他為大哥,就連婉宜都不想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