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9 芙蓉錦雞圖(2 / 2)

到了慈寧殿,見珠簾後的韋太後端坐的身影,立刻悲從中來,兩道描得翠綠粗壯的眉毛一擰,當即鼻涕眼淚稀裏嘩啦的,總算不忘給太後磕頭,磕完了就地一歪,立刻開始大哭:

“太後,您要為老身做主啊!我們家太師為了官家出生入死,背了多少罵名,背地裏挨了多少冷刀子,好不容易幫官家坐穩龍庭,把太後您老人家從北邊迎了回來。如今可好,一個不知哪裏來的雜毛道士竟敢參與朝廷大事,拿我們家太師開刀,借太後之事大做文章。我們太師冤啊!太後,您一定要為老身做主,不能眼睜睜看著啊!”

她當庭撒潑,拍著大腿大哭大鬧,頭上的鳳冠顛歪了,滿臉脂粉化開,那張圓臉五顏六色的不堪入目。

韋太後目瞪口呆,心裏又驚又怒。這才知道這兩天裏還有這樣的變故發生。自己從來不過問朝事,任憑皇兒做主,但是皇兒竟然立意要辦秦檜了?他可是迎回自己的莫大功臣。

剛想發話,就見旁邊得力伺候的小黃門臉色有異,似乎有話要說。她多長了個心眼,朝他招招手。小黃門立刻過來附耳說了一通。

韋太後這才明白王氏所說的雜毛道士是誰,是楚宏子天師!這人,她想想就頭皮發麻,已是不想淌這趟渾水。

秦熺一直在母親身後低頭跪著,但若以為他很老實那就錯了,小黃門說什麼他雖聽不見,但韋太後臉色一變他卻看得清清楚楚,當即悄悄挪上,拉了拉還在地上撒潑的母親衣裾。

王氏眼珠子一轉,哭聲小了下來,人似乎沒那麼精神了,開始小聲抽抽噎噎的。

韋太後見是個話縫,趕緊道:“秦魏國公夫人請起,你這樣子哀家不喜歡。再說你也知道,外麵朝廷之事哀家從來不過問,隻在深宮茹素念佛。秦太師的事哀家確實不清楚。不如秦魏國公夫人先回府等著,待哀家打聽到消息再去傳你。這幾天哀家身子不好,唉,你這一吵,哀家頭疼得厲害,要去躺躺了。”

說完不管王氏扶著小黃門便起身準備入內。

王氏頓時急了,剛想撲上去,就見秦熺猛地急往前爬幾步死命磕頭,嘴裏大聲道:“太後,求您老人家救我父親。我這裏有聖上親筆密旨,上麵寫明了,如果用嶽飛人頭交換太後回朝一事暴露,我父親不擔半點責任!請太後過目!”

他高舉那封用黃絹裹著的密旨,深深伏下身子。

王氏精神一振,再次開始拍著大腿大哭:“可憐的老爺啊!為官家出生入死擋刀子擋冷箭,救得太後回鑾,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我那有情有義的老爺啊!你這麼忠心幹什麼呢?天家之事你那麼操心,最後卻換來什麼了?我那有情有義的老爺啊……”

她口口聲聲我那有情有義的老爺,聽得堂上所有內侍宮女寒毛直豎直犯惡心。韋太後手足無措,扶著頭是真正的開始感覺頭疼了。

慈寧殿的內侍押班悄悄溜出殿,徑直去稟報皇帝。

趙構此時神清氣爽。昨晚那碗丹湯他全部拿來,喝了一小口下去立刻感覺“行了”,折騰到後半夜才心滿意足的睡去。此刻他剛起身,穿好龍袍後,仔細將床頭那隻寶貴的銀瓶揣進懷裏,緊緊貼在胸口,回身摸了摸身後美貌小宮女紅撲撲的小臉蛋,低聲在她耳邊道:“朕今天就下旨晉封你為才人。小乖乖,好好歇著吧,朕免你跪送,晚上朕再來看你。”

說罷扶著小黃門朝垂拱殿行去。

那位“才人”到底不敢造次,雖沒下地,卻在枕頭上磕頭,見趙構走了,這才軟軟的癱在床上。心裏不是不訝異的,據說皇上那個“不行”,可是照昨夜來看,似乎不是“不行”,真是怪事……想想,這位初諳人事的小宮女臉悄悄的紅了……

垂拱殿還未到,就見母後慈寧殿的內侍押班匆匆忙忙趕來,如此這般的一說,趙構頓時大怒:“反了!太後這幾天身子不好,那個老虔婆竟敢去囉嗦太後,快著殿前司拿下,轟出皇城,從此再也不準覲見太後!”

內侍為難,附耳小聲說了幾句,趙構臉色忽青忽白,怔住了。

那封密旨是自己親筆所寫,等於就是自己的罪狀實錄,而且裏麵說了如有意外當與秦檜分擔,赦免他一切罪名。

換句話說,那封密旨等同自己給秦檜的免死金牌。這可如何是好?竟把這個重要東西給忘了!

趙構想想萬般無奈,準備去找楚宏子,又怕他罵自己;不去,母後那邊支應不來;若是自己去不但無法解圍還更尷尬。越想越頭疼。

一位大皇帝在漸漸升起的日頭下左轉右轉,竟然躑躅了。

突然耳邊傳來一道清朗聲音:“皇上起得早啊!”

趙構頭一抬,見李宏那雙黑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