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溥侃侃而談,把江南富饒說得淋漓盡致,在座之人多是應天官僚,如此稱讚國家京城之地,自然免不了附和應同。
楊溥接著道:“而應天又是江南之首,如一粒明珠鑲嵌在一片金絲上,璀璨耀眼,別具一格。”
坐在葉雲飛對麵的一位中年人說道:“楊先生之說了江南富饒,可並為說明其戰略意義呢?”
楊溥笑道:“江南如此富麗,不正是其戰略意義嗎?”發問者頓時啞口無言。
朱高燧道:“既然楊先生把江南說得如此美好,為何還十分讚同遷都呢?”
一瞬間,場麵極其安靜,都將目光投向楊溥。葉雲飛想起宴會開始前,楊溥那句別有深意的話:這宴會並不像表麵那麼簡單。
楊溥那飽含智慧的寬大的額頭在燈火下閃閃發亮,明晃晃的,此刻正襟危坐,道:“因為剛才說的,隻是有利一麵,而更多的卻是不利之處。”
朱高燧道:“楊先生飽讀詩書,汗牛充棟,也不知江南和太祖皇帝認定的應天府在楊先生眼裏究竟如何不屑。”這句話頗為刻薄,故意拉上朱元璋,將楊溥逼到死角。
連葉雲飛這樣不諳政治鬥爭的人都立刻分清了現場情況,很明顯這是一場漢王聯合趙王和朱瞻基所代表的太子一方之間的博弈,楊溥隻是太子一方的馬前小卒。
朱瞻基將話接了過去,道:“三叔,或許侄兒可以向你回答其中問題,不知三叔是否願意給侄兒這個機會呢。”
葉雲飛暗讚朱瞻基出手及時,以朱瞻基皇太孫的身份,就算他言辭稍有逾矩行徑,朱高燧也無法借此發作。
“三叔也想聽聽皇太孫的見解,瞻基有話直說。”朱高燧故意將“皇太孫”三字上加大音量,似是在特別提醒朱瞻基自己的身份。
朱瞻基不以為意,卻不正麵回答朱高燧的問題,轉頭對夏染枝道:“染枝姑娘的子衿樓真是別有風韻,獨具靈性。”
眾人對朱瞻基的跳躍思維完全摸不著頭腦,葉雲飛經現場氣氛的烘托,早已進入思緒高度運轉之中,此刻竟然掌握了朱瞻基的目的,雙目一亮,直勾勾看著夏染枝。
夏染枝若有所思,淡笑道:“子衿樓處在秦淮河畔,一方水土,一方情意,自然孕育了子衿樓的獨特氣質。”
朱高燧訕笑一聲,道:“瞻基真是風流人物,應天在瞻基眼裏隻剩秦淮河了。”
葉雲飛暗笑朱高燧說話不經大腦,他此言雖然表麵嘲弄了朱瞻基,但此時場景下,無疑連夏染枝和胭脂二人都一並侮辱了,難道秦淮河的女人如此低賤,想起她們的人都會遭到嘲弄嗎?
朱瞻基好像並沒有發現朱高燧的言外之意一樣,高深莫測道:“我想起秦淮河,是因為容易想起秦淮河的曆史。”
朱瞻基此言一出,內廳外廳頓時鴉雀無聲。秦淮河的產生,傳說是因為秦始皇為了挖斷此地龍脈而開鑿的一條河流,朱瞻基此言等若點名此地沒有真龍之氣,不配為大明都城。在場之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又不敢挑明,所以隻好默不作聲,假意不知。
葉雲飛心道,朱高燧和朱瞻基二人幾個來回的交鋒後,朱高燧明顯落在下方,他的才智和朱瞻基還有一定差距,他甚至比不上夏染枝的聰明伶俐,因為夏染枝在回答朱瞻基的問題的時候,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已經告訴眾人,她知道朱瞻基的言外之意,所以才會正中下懷的答一句“一方水土,一方情意”,等若點名秦淮之地終究隻是個煙柳風月之地。
朱高燧一臉不屑,道:“秦淮的曆史?你是想起了蘇小小李師師,還是想起了秦始皇。”
葉雲飛越看越覺得朱高燧外表高明下實際如此愚昧,再一聯係貌愚實慧的朱高熾,隻能感歎是造化弄人了。先不說蘇小小李師師並不是純正的秦淮名妓,他如此語氣態度之下,也不難理解夏染枝為什麼讓他吃了幾次閉門羹了。其次就是他直言點名秦始皇三字,等若直接言明那段挖龍脈的曆史,哪壺不開提哪壺。
葉雲飛越想越覺得無趣,最後居然忍不住搖頭長歎一聲。
一時間,宴會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葉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