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紫禁城方方正正的天兒,這處行宮的別出心裁之處就是溫泉經由人工雕飾,汩汩流淌於半是假山半是花草之中,溫泉上薄薄飄了一層雪,風景煞是雅致。
不許太多人跟著,皇上早早吩咐行宮的人備了小菜與溫熱的梨花白,與香琬將疲累的身子浸入溫暖的泉水之中。
探出頭,天空中還在洋洋灑灑地下著雪,落在兩人的肩頭上,烏黑的頭發上,身處等美景中,兩人遙遙舉杯亦或者是深情相視,香琬隻覺得歲月靜好,無比窩心。
一夜相擁而眠,第二日,高大的馬車載著兩人回了宮,昨夜大雪之後,車輪行駛在積雪之上,發出“吱呀吱呀”的低沉聲。
掀起車簾向外望去,此時馬車已快行至乾清宮,大片空地上落滿了厚雪,因為掃雪的太監還沒有掃到這一塊區域,因而那雪塊很是完整,有如一塊無暇的璧玉。
“走,下去陪朕走一段路。”
一時來了興致,皇上替香琬披上大紅色的鬥篷,握著她的手下了車。
隨行的人見了,忙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走在前麵的皇上身形高大,香琬仰起頭來,看得有些呆住了。
大步流星走在前頭的皇上猛然回頭,向她伸出手去,“怎麼停下了?是不是害怕摔倒?來,朕牽著你走。”
“臣妾多謝皇上。”溫言道謝,香琬的小手被皇上包裹在手心裏,她亦步亦趨地走在皇上的背後。
小小的腳踩進皇上留下的大腳印之中,交疊在一處,歪歪扭扭,延伸到遠處。
掌心時時傳來皇上的溫暖。
不知走了多久,視線中,養心殿的牌匾越來越清晰,香琬卻走得熱淚盈眶。
她是多希望,能一直這樣走下去。
隻可惜,這宮中誰都知道,皇上的病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大年三十這一日,依照規矩祭拜祖宗,晚上吃了合宮團圓飯之後,皇上托著病體帶領眾人到禦花園裏觀賞焰火。
玄燁與福全拉著手跑在最前頭,高興得連連鼓掌、喝彩。
皇後與嫻妃各抱了旻玉格格、如雪格格走在前頭。
惟有皇上走得累了,便在香琬的扶持下,暫且坐在一處亭子裏歇息。
遠處的天空傳來“嘭”的一聲震響,不一會兒就有無數朵焰火在空中相繼綻放。
“咳……好美的煙花,朕特意叫他們放給你看的,倒是朕連累了你,害你陪朕在這裏休息。”皇上輕咳著,驚得香琬連連替他撫著胸口。
“皇上方才在宴席上喝了好幾杯酒,嚇壞臣妾了,這會兒又在風口上走得急了,一定是不舒服了,坐著歇會也好,臣妾沒事,在哪裏看煙花都是一樣的。”
重重地握了她的手,“香琬,朕與你的這一生情,就如這煙花,絢爛而又耀眼,隻可惜,朕的身子不濟,煙花再美,也隻能是稍縱即逝。”
“皇上……”香琬輕聲喚道,想要出聲勸他一兩句,可麵對他的憔悴,想起霍永慶和辛太醫把完脈出來時接連搖頭貪玩,知道此時任何勸解顯得蒼白無力,終究沒有說出什麼來。
回過頭,勉力衝她一笑,皇上用手上的錦帕捂住嘴巴,猛烈咳嗽了幾聲,再展開,那雪白的帕子已是血跡斑斑。
吳公公見狀,忙走上前,“皇上,奴才陪您回去吧,外麵冷,您身子扛不住。”
焰火掩映下,吳公公的臉上閃著晶瑩的光,那是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奴流下的熱淚。
“好,不要告訴他們,過年了,讓他們在這裏盡情玩耍就是。”
“是,臣妾這就陪皇上回去。”
反身望了一眼那喧鬧的人群,依稀還能聽到玄燁和福全的歡笑聲,香琬淒然一笑,踮起腳尖,替皇上緊了緊大髦的帶子,穩穩扶著他回了養心殿。
到了養心殿,安頓著皇上歇下,服侍他喝了藥。
本以為病情有所緩解,不想卻又接連吐了好幾口黑血。
“皇上,臣妾去幫您傳太醫!”
“不用了,今兒個是除夕,太醫是奴才,但也是人,也要過年呢,等明早吧,明早他們會來替朕把脈開藥的,就許他們過個囫圇年吧。”
嘴裏含了參片,勉強有了精氣神,皇上斷斷續續地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