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一個人臥在榻上,怎麼也無法入睡。
身體坐得太久,似乎都僵掉了。手指冰涼,雙腳也幾乎麻木。
我伸手取了件外袍,披在身上,緩步走了出去。現在是幾時了?我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殘月,美麗的倩影如同那幅畫中的眼睛。我連一輪殘月都比不及嗎?我漫無目的亂走,似乎走了很遠。我抬眸,朝遠處一掃,竟看到了他。天際快要泛白了,他竟也徹夜不眠嗎?他一身青衫未係,坐在涼亭中,半倚著,外袍搭在肩上著。
我和他不能就這樣僵著,我深呼一口氣,輕輕地走到他身邊。夜晚安靜無聲,我未刻意隱藏腳步聲,沒走幾步,他果然察覺,回頭看向我。
我有些吃驚,他的眼中血絲滿布,似乎疲勞至極。他站起身來,似乎要走,我快步上前,攔住了他。
我故作輕鬆地說道:“你明明是主人,卻躲著我,這算什麼事?”
他頓了一下,轉身看我。
我放下拉住他衣袖的手,苦笑道:“將軍難道會和小女子計較?”我意有所指。
他也明白我的意思。
“天快要明了,我送你回去。”
我沒有拒絕,回去的路兩個人走,似乎沒有來時那般寂寞。走在他的身側,我不禁開口問道:“將軍似乎很累,可我覺得並非是軍務煩心,不知將軍煩心什麼。”剛說完,我不禁咬了舌頭,萬一是因為昨晚的事……
他似乎沒有聽到我說的話,我也不想再問。
快走至我休息的院落時,我皺了皺眉頭,他似乎沒有想回去的意思,徑直走了進去。我未多言,也隨他進去。
他進了我的屋子,將外袍放好,就躺在的床榻上。他大概很累了,我立在一旁,開口說道:“將軍睡一會吧,我叫小環去準備早膳。”
他閉著眼,朝我伸手:“別忙了,陪我睡一會兒。”
我不欲惹他不悅,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榻,躺在他身側。
我小眠了一會兒,便聽到了身旁的動靜。我微微睜開一條小縫,看到他已經起身,卻朝我看了許久。他看我什麼?
終於他不再看我,穿上外袍,說道:“已經醒了嗎?”
我小聲嗚咽了一聲“嗯”,剛睡醒的聲音糯糯的。
我似乎聽到他一聲輕笑,可惜他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既然醒了,就起來梳洗,一會兒陪我去校場。”
等我們吃完早膳出發時,卻驚奇地發現衛少寒竟然站在裴府的外麵。
我皺了皺眉,向衛少寒遞去探尋的眼神。他卻似看不到,朝裴曄走去。
衛少寒恭敬地叫了聲:“將軍。”
裴曄的臉上更看不出表情:“交代你去做的事怎樣了。”
衛少寒又嚴肅地說道:“已經準備好了,等待將軍的點閱。”
裴曄點頭,朝我走來:“上馬車吧。”
我隻好撩了車簾,坐進去,裴曄也坐了進來。
到底什麼事,點閱?我狐疑地看了裴曄一眼,卻不好發作去問他。想問少寒,奈何他卻在馬車外。
等行至校場,看到那高揚的軍旗和排列整齊的士兵,我才知曉,原來是閱兵。
裴曄走在前麵,我低頭跟在他的身後,穿過森然的校場,停在高台之下。
“跟我上來。”
我還未來得及反駁,便被他伸手一拉,登上了閱兵台。拾級而上,每一步,我都心潮翻湧。腳踏在高台上的那一瞬,目及遠處,六軍整備,空待主帥。裴曄未著鎧甲,但一身黑色金邊祥雲錦服,卻早已是他身份的象征。
“輕騎營出陣!”
軍令一出,便看到一批小隊從大隊中出列,隊形變換,成一路縱隊。他們小跑至校場一側,飛奔上馬,在校場四周馳騁。
之後亦有步兵營,弓箭營等等,皆是戰場上的中堅力量。
最後出陣的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禦狼營。
一群騎兵不知從哪裏飛出,領頭的人赫然正是衛少寒。七人的小隊,人人皆身背銀槍,昂揚的身姿,馬上馳騁的瀟灑,手中的纓槍,衝破三月的溫柔,帶來一襲寒光蕭索。衛少寒也抬頭,不經意間,朝我遞來恣意的一笑。
我的眼角滑下一滴淚來,衛少寒這個家夥,竟然如此大膽,竟敢煽動禦狼營來到上京,來到裴曄的麾下。
禦狼營是我十五歲時建立,隨我征戰一年,未嚐敗績,活埋山一戰,死傷摻重,不算我,隻餘十七人。五年未見,竟不知,禦狼營還存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