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槍,懂槍,卻不能教槍。
槍法的教習,我請了趙嚴來幫忙。別看趙嚴為人粗獷,但畢竟是軍營中的將領,教起槍來,一點也不含糊。無論步伐還是出槍的身姿,皆精準到位。我在旁看著,也不免心血翻湧。
趙嚴最近看我倒是很不順眼。他聽我說槍法不好時,直橫眉豎眼,三天沒有給我好臉色。他看我接下禦狼營的訓練之事,他還以為我是個使槍的好手。對於這件事,我卻也隻能付之一笑。
沈家的槍法隻能教沈家人,是不能外傳的。這是沈家的祖訓,不是我沈捷一個人的決定。當初禦狼營的槍法是軍中跟隨父將的一個將領教的,但有一個人例外。那個人是衛少寒,他的槍法是我教的,而且是沈家的槍法。父將曾因為這件事震怒,差點要廢掉我的雙手。
當時確是我不知輕重,一心求勝。沈家的槍法中有一招是要兩人合力才能做到的。少時,是哥哥陪我練得這招,而那時,哥哥已不在了,所以我才做了這樣的事。當然最後,父將也沒來的及做這件事。烽火驟起,我早已奔去了戰場。那一場便是後人所知的活埋山一戰。死生之事,原來隻是一個瞬間。孤立無援的我們,背水一戰。雖然贏了,但禦狼營幾乎全軍覆沒,隻剩下最後的十幾人。我是被衛少寒背回來的,像是從血泊裏撈出的屍體,要不是眼睛還能動,他們都以為我已經死了。我終是父將的女兒,他怎忍心傷我。於是,父將便認衛少寒為義子,此事便就此揭過。
“長槍之變換,有虛實,有奇正;其進銳,其退速;其勢險,其節短;靜如山,動如雷,行如雲。”這些字句,我沒有一刻忘記過。
望著場上他們銀槍在握,我不禁歎惋。我的舊槍毀在了活埋山上,新槍也一直沒有去買。曾經滄海難為水,恐怕再也沒有那麼好的槍了吧。
我扔掉手中玩繞著的草葉,拾起一根小木棍,在沙地上隨筆畫了起來。我圈了一個圓,代表現在大軍即將到達的雁回關。左邊畫了三角,代表雁回北麵的羲和群山。以此山為界,我的左手邊是已經歸降的左邪王的部族,右手邊是此次的征討的對象右邪王。與羲和群山相對的,就是常年被冰雪覆蓋的蓮山。蓮山地處左邪王部族的西麵,是東晟與左邪王部族的分界。而蓮山關便在蓮山的夾縫中,是連通東晟與左邪王部族的門扉。蓮山關地位特殊,是兵家曆來搶占的先點。早幾年,我軍和左邪王的部族衝突不斷,爭來奪去,蓮山關早晨也許還是東晟的關隘,晚上就有可能成了左邪王的睡枕。蓮山關雖有戰亂,但確是往來商旅的捷徑。
左邪王歸降後,羲和群山已西已是東晟的疆域。裴曄的大軍便會穿過蓮山關,繞至羲和群山的後麵,然後攻擊右邪王的背部。
雁回關一過,便已到漠北的地域了,再往北走,就會和右邪王的軍隊交鋒。蒙越的大軍則是從我們東麵迂回前進,過紅峪關而至。三軍終成犄角之勢,右邪王的部落就成了囊中之物。右邪王部落的王城——哈克林,在這裏,廝殺已盡,終局。
但三軍若隻剩一角,便是一盤散沙,逐個擊破,也隻是時日問題。程遠這個人,若指使不動,便要取而代之了。
七日之限眨呀便到了,今天,裴曄應該會傳信過來。
果然,天色一黑,靳磊便找來。
我還未問,他便已經憋不住,朝我笑道:“我這才知道夫人為何讓末將等這七天。”
看來我猜中了。
他從懷中將信遞出,我伸手接過。
“將軍所言與夫人相同,並無出入。”
我抿唇一笑,打開信件。隻是一月未曾相見,我卻覺得似乎過了很久。他那清峻的麵容,頎長的身影,卻透過眼下的筆墨,一一浮現。字如其人,堅韌如斯,深沉如斯。
信中所言,與我之前所想確無二至,甚至連之後的計劃也一一陳述周全。這個人,恐怕早已想好應對之法,卻害我白白為他謀算。好不容易拿到他的信,他倒像是想不起我似的,卻從頭至尾都未提及。我有些悶悶地將信件折好,瞥了一眼身旁燃著正旺的燭光,猶豫半天,卻終舍不得把信扔進去。
我將信還給靳磊,硬聲說道:“你拿回去,再燒吧。”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伸手接下,卻笑著說:“將軍雖沒在信上寫,卻傳了口信回來。若事成,便讓夫人同我一道。”
我彎起嘴角,心中湧起陣陣暖意。
我將靳磊手中的信拿回,笑道:“算了,還是在我這裏燒掉更為穩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