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走,這帳中隻餘我們兩人,分明剛剛還是好好的,現在我的心卻突突直跳。他似乎有意折磨我,剛剛叫我留下,現在卻一句話也不說。回想以前,我們兩個人的相處,大多時候都是這種沉默。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說什麼,但我確實有錯在先。
他輕哼一聲,“堂堂鬼將,何錯之有?”
我聽得出來他心中的嘲諷和怒氣,不禁心中難受,也沒好氣道:“論戰事,我確實無錯。若非有我,大軍何能順順利利地行到今日,若非有我,這戰事哪能如此快速的結束,若非有我,何能輕輕鬆鬆生擒兩王——”
“胡鬧——”他厲聲,打斷了我,大步而上,抓住了我的下頜,抬起我的臉,逼著我看向他的眼睛,瞳仁深暗,仿佛要將我吞噬,而我卻無力還手。
他輕蔑一笑:“若無你,東晟鐵騎難道就會輸?若無你,我難道就贏不了這戰事?我自有手段和主張,用不著你以身犯險。你敢說你這樣做,沒有絲毫衝動和私心?”
我欲偏頭,不去看他,奈何他根本不想饒我,大手抓的我頜骨生疼,不讓我有絲毫逃避。我索性閉上了眼睛,隻聽到他喑啞,惑人的聲音——“贇兒,你可知,你每次心虛時,都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一聲“贇兒”,讓我幾欲露出哭相,一口氣堵在了喉中。
“把眼睛睜開。”
我倔強地皺眉,將眼睛閉的死死的。等了好久,沒聽到他說話,卻覺得有什麼覆上了我的唇,那樣炙熱滾燙,卻一點也不溫柔。我霍然睜開眼睛,拚命地去推他,奈何他竟紋絲不動,反欺身而上,將我緊緊摟住。委屈、害怕、難過甚至屈辱,那些壓抑在心中的情緒頓時澎湃,將我吞沒,我的眼淚霎時洶湧而下,喉中嗚咽,竟不由控製地嚶嚶哭泣。
他察覺我的異樣,頓時放開了我。而我早已沒了氣力,虛脫地緩緩蹲下,大聲的咳了起來,聲音有些嚇人。
他震住了,大叫了一聲“贇兒”,不由我阻擋,將我大步抱起,安置在屏風後的榻上,又找來軟墊,墊在我的背後。
我略微舒緩,才抬頭看他。原來,他也這樣疲憊,眼中早已沒了怒氣,平添了幾縷血絲,嘴唇,吻過我的嘴唇,依稀還有幹裂的痕跡。這一刻,我妥協了。我承認,自己有私心,我承認,自己確實衝動了,我有什麼理由站在這裏反駁他?他也許在聽到我攻下霧拉城的那一刻,便日夜不眠的朝這裏趕來。
“我沒事——”哪知啟唇,聲音竟嘶啞如斯,“我隻是——有點累。”
他鬆了口氣,像是自責一般,喃喃道:“是我疏忽了。”
“我還沒——我身上髒,會弄髒——”我想起身,他卻握住了我的手,輕聲道:“別動,我讓人去準備,你先休息下。”
“等等——”我叫住了他,依舊偏過頭,有點臉紅,喃喃道,“我承認,我為將軍添麻煩了。”
他也不急著走,坐在榻邊,緩聲道:“雖是麻煩,倒也省了我不少功夫。我早有心除掉程遠,如今他叛逃倒戈,難逃一死,倒是省事。我有意生擒長域王,你也算幫了大忙。”
我微微一愣:“這麼說,將軍是為長域王而來?”
他搖搖頭,聲音暗啞道:“是為你而來,怎麼那個吻的意思,還不懂嗎?”
我臉色緋紅,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數月未見,裴曄何時竟變得如此。
他輕聲一歎,將我摟在懷中,這一次,我順從了,沒有再推開。他輕輕吻上我的額角,淡淡道:“別再讓我擔心了。”
我朦朦朧朧地明白他的意思,卻也朦朦朧朧地不想明白。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可以擁有太多的女人,而我,孑然一身,能擁有的隻有自己。現在的我無力寄托****,隻想餘生能得償所願,完成我應做之事。
我掩去心中所慮,緩緩道:“長域王那處——”
他輕歎一聲:“是我疏忽了,那一箭有些重了。”
我搖頭,微微笑道:“將軍可還記得我提過的那個略會醫術的小兵?”
“怎麼了,軍醫都束手無策,那人有辦法?”
我點點頭:“額,其實她並非軍營的人,隻是碰巧遇上,是神醫傅死生的後人。”
“這些事,我倒是不清楚,要是你覺得可信,一試也無妨。”
我點頭,站起:“那——我這就去——”
他拉住我,無奈沉聲道:“你先顧好自己,再去。”
我微微一窘,不再理他,快步出了他的大帳。
我終還是先去找了傅靈兒,讓她幫忙去看看萬俟長域的傷勢,才回了自己的帳中,好好收拾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