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王城的傾覆,快到讓人來不及做出反應。

短短數日,各地藩王揭竿而起,盛世王朝,似雨中飛絮,跌入塵埃,隻是轉瞬之間的事。

金烏收起了最後一絲光芒,沉入地平線。

推開雕花木門,輕紗疊嶂。

房中玉池,嬌嫩的玫瑰花瓣盛開在水麵之上。

三腳的金獸香爐,在微弱的光亮中,飄出最後一絲嫋嫋輕煙,像一根顫動著的心弦,在空氣中纏繞盤旋著,不甘地散去。

水霧煙氣,朦朧飄渺,有水滴順著臉龐緩緩下滑,最後落入池中,濺起一朵漣漪。

池中人單著純白裏衣,被水浸濕貼在傷痕累累的肌膚上,上翹的細眉,如墨般的短發,顏媲月華,像一張連光陰也無法打褪色澤的虛妄絕美畫卷。

久兒的呼吸慢了半拍。

“王爺說,這是給公主的禮物。”

久兒站在池邊,身後的木門被合上。

池中人看著她,眼波如春水,池中人上了岸,濕花眷戀不肯離衫。

蓮初的雙手捧住久兒的臉頰,低下頭,以舌尖寸寸描繪著她的唇瓣。那粉嫩的舌,自唇一路吻下,溜過脖頸,滑過鎖骨。雙手遊曳至她的腰間,錦繡繁華隨著他的動作,自她的身上剝離。

兔兒般跳出的渾圓隨著呼吸起伏,久兒再一次推開了蓮初。

“你到底要什麼!你說,我幫你。”

倚盡闌幹,空翠煙霏。

深山竹林,千葉婆娑。

久兒站在竹屋外,屋門洞開。

久兒想,她終於明白蓮初有多愛祠音。

“你隻能對我笑,隻能為我哭!你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一切隻能因為我!他從未愛過你啊,他與我纏綿時,眉梢眼角沒有一絲對你的愧疚!你為什麼不肯回頭看看我,為什麼!”

乳燕穿庭過,飛葉沾襟袖。久兒怔怔地瞅著門內的人,她多想問問他,為何不肯回頭看她,如他那般大聲而放肆地質問:蓮初為何不肯回頭看看琴久。

蓮初拽著祠音的長發,將祠音自床榻上拉起,微微顫抖的肩膀透露出他的害怕…

有酸澀漫入她的心尖,湧入她的鼻腔,攀入她的眼眶,久兒說:“祠音已經死了。”

那人放佛被點中了穴道,身子僵硬。像是在轉瞬之間失去了所有力氣,長發自他的掌心滑過,祠音重重地跌落至床榻。

蓮初緩慢地回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盯住久兒,古琴聲嘶:“你騙我。”

“他不會死的!不會!他隻是睡著了!”蓮初急急握住祠音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爹爹,爹爹,別睡啊,還沒吃藥呢,不吃藥怎麼能好呢?爹爹,初兒很愛很愛你,你快起來吃藥好不好?好不好?”

慌亂至癲狂的蓮初,是久兒從未見過的,久兒聽見那如惡鬼般的嘶吼,再不似當初悠揚。

“你給我起來!你已經丟下我一次了,十年!整整十年!如今,你又要丟下我!憑什麼?為什麼?你愛他,那麼我呢?!你可曾愛過我!你的心,可曾愛過我!”蓮初的聲音低下去,低如落於夜溪的花瓣,他問:“爹爹…你為何要如此折磨我,為何…”

音到盡處,蓮初放聲大哭,伏在祠音的腰間,孩子般大哭。

久兒是從何時開始愛上蓮初的呢?

是那小雨纖纖風細細,華燈礙月,飛花弄晚的杭城月影樓中,透過湘簾遞來的一雙橫波目?還是無數個夜晚,黛娥長斂,春風斷盡金爐,飛鴻蹁躚字字情根深種的幽夢?

祠音養子,隨水而來,不知年歲不知身世。進樓時,滿池蓮花盡數綻放,他叫,蓮初。

青煙幕處,歌盡舞休。一把桃花折扇,揚起凡人飛蛾撲火的欲念。

他一定很寂寞。

世人道:魚戲蓮葉,夏荷初綻。

雲雨巫山枉斷腸,他一定很寂寞。

所以,她來了,來到他的身邊。她看見他謝盡繁華的臉,蒼白而病態,看見他淒涼無訴斜倚欄杆,看見他為一人笑,看見他為一人狂。

他是蓮初,世間唯一的蓮初。

或許從愛上的那一刻起,那些青紗燭影,便成了她命裏不得善終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