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重華不等換下戰袍,便馬不停蹄地衝回郢陽君府,直奔監押魏千雪的小黑屋。陳傑扶著拐杖遠遠站在門口,見到項重華臉色先是一喜,隨即目光裏侵染上濃濃的悲傷。
項重華不及和他打招呼便一把推開大門,高聲叫道:“雪兒你在哪裏,我來接你了!”
仿佛百年般漫長,魏千雪的聲音終於在布滿塵埃和黴味的房間裏緩緩響起,道:“我在這裏。雪兒終於等到華大哥了,雪兒好開心。”
項重華循聲奔過去,一把捉住探出榻幃的魏千雪的手,道:“雪兒果然是被冤枉的,馬叔才是千仞雪!那個害你的劉羲綽已經伏誅,一切都結束了。我來接你離開這個地方。”
魏千雪慘然一笑道:“恭喜華大哥。郢陽君如此器重你和秦先生,你們以後的前程一定會,咳咳,如花似錦。”
項重華這才意識到她的聲音是如此虛弱,一把掀開簾子,抱起魏千雪幾乎隻剩下骨架般枯瘦的身體,叫道:“雪兒,你是怎麼了?”回首怒號道:“陳傑,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對雪兒都做了些什麼?”
魏千雪摸索著輕輕抓住他的手指搖了搖,道:“陳傑大哥對我很好,要不是他一直照顧雪兒,雪兒可能連華大哥最後一麵也見不上。”
項重華將她的身體抱得更緊,叫道:“什麼叫最後一麵,你還這麼年輕,大好的生命才剛剛開始,說什麼喪氣話!你難道不想再見你的弟弟嗎?你難道不想回故鄉嗎?雪兒,我馬上就帶你走,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
陳傑一瘸一拐奔來道:“萬萬不可!”
項重華怒道:“她都成了這個樣子,你們還不放過她嗎?劉羲綽都已經死了,為什麼她還要為死去的罪責殉葬?”看到曾經瀟灑英武的陳傑險些跌倒的狼狽樣子,不禁心中一酸,垂頭歎了口氣,道:“郢陽君若質問起來,陳兄隻需把所有罪責推到我身上,絕不會連累陳兄。”
陳傑急道:“華兄誤會了,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若是可以成全你們,陳傑自然萬死不辭。隻是,隻是……”
項重華急道:“隻是怎樣?”
陳傑將頭別開,不忍說出。魏千雪淒然一笑道:“隻是雪兒若離開這個地方,便會立即死去。”
項重華虎軀一震,道:“你說什麼?”
陳傑歎氣道:“郢陽君為了防止雪兒逃出去,逼她服下了一種劇毒。服用此毒的人一見陽光便毒發身亡,但即使不見陽光也會日益羸弱,直至舉步維艱。”
項重華心中升起一絲希望,道:“也就是說,隻要不見陽光,她還是可以活下去的,對嗎?”
陳傑支支吾吾道:“隻要不見陽光再連續服用君上的解藥確實可以存活,但是……”
魏千雪微笑著接口道:“但是雪兒已經用內力震壞心脈,全靠著最後一點真氣才能撐到今日。”
項重華道:“為什麼,為什麼不活下去,為什麼?”
魏千雪眼望向虛無的前方,柔聲道:“雪兒若是這樣苟延殘喘地活下去,隻會令華大哥處處受君上所製,這不是雪兒想看到的局麵,更不是你想要的,對嗎?”手指吃力地撫摸著項重華的頭發,笑道:“縱然雪兒年華正好、身強力壯,華大哥對雪兒也隻有兄妹之誼、憐惜之情,若是雪兒成了一具形容枯槁的累贅,豈不是連一絲好印象都留不住?”
項重華恨恨道:“難道在你心裏,華某就是那等以貌取人、不負責任的小人嗎?”
魏千雪搖頭道:“大哥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但縱然再堅硬的鋼鐵也耐不住日積月累的水蝕風腐。雪兒現在再難看、再沒用,華大哥也不會介意,但幾年、十幾年以後呢?縱然華大哥願意,雪兒以此殘軀麵對著你那美麗健康的夫人,又該是何等的自慚形穢?與其那樣,雪兒寧願現在離開。”
項重華將臉緊緊貼在她的麵孔上,涕淚橫流。
魏千雪從脖子上取下一個溫潤的黑玉環,遞在項重華的手心道:“這個黑玉環是雪兒的母親送給雪兒的嫁妝,她說在新婚之夜為夫君親手戴上,夫君就會一生一世不忘雪兒。雪兒雖然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但可不可以請華大哥收下它,也算了雪兒一片癡心。”
項重華落淚道:“請雪兒替為夫戴上好嗎?”
魏千雪的目中閃起喜悅的光芒,仿佛一瞬間恢複了往日絕色的容顏。她舉起顫抖的雙手,費了半天的力氣才將黑玉環戴好,左看右看,充滿愛慕的眼光半刻也舍不得離開,終究歎了一口氣道:“雪兒竟然又有些希望自己能活下去了,哎,人真是貪心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