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生死之交(1 / 2)

趙毅不由抬眼看向了項重華。

雖已年近中年,項重華的麵容與青年時相比卻並沒有太多改變。但是,對著這樣同樣的一張臉,對著他熟悉得不能在熟悉,幾乎閉著眼都能畫出來的這麼一張麵孔,趙毅卻忽然有了一種陌生感。

權場上的爾虞我詐,戰場上的刀光劍影,已經在無形中將昔日那個率真坦蕩的美少年打磨成了一個深藏不露,沉穩冷靜的霸主。他的雙目雖依然灼灼,但已經斂起了一切多餘的感情和情緒。眼角雖依然平整光潔,但總在無形中,隱隱散發著攝人心魂的決絕和魄力。

還有他總是上揚的嘴角。

以前的他的笑容就像陽光一般單純幹淨,燦爛中自有一番真誠的感染力。而如今他的笑容卻更像是海洋,誰也看不透起伏在平靜波瀾下的暗潮洶湧,誰也猜不透他真正的顏色。

他不再是重華太子,而是雍國的君主,天下的帝王。

郭宇策馬自山下奔來,跪拜在項重華跟前,叩首道:“祁國王室餘孽以及不願歸順我雍國的亂黨均已被誅滅。隻剩下劉羲緯躲在冶城。丞相現已抵達軍營!”

項重華雙目霍然一亮,激動地道:“秦非已經到了?那孫哲呢?”

郭宇道:“丞相也是剛剛才到的。而孫將軍,還留在祁國那邊安排部署剛剛駐過去的軍隊,遲些時候才能回來。”

項重華立即吩咐侍衛備馬,迫不及待地要下山與秦非相見。

郭宇見到身亡翼國王室公子的袁柘,竟然被劉羲緯草草地安葬在荒郊野外,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憤慨,以手撫碑不住唏噓。

項重華察言觀色,盡收眼底。

項重華一麵跨上坐騎,一麵回頭向郭宇道:“寡人有一事想吩咐你去做。”

郭宇連忙下跪道:“臣聽命!”

項重華道:“袁柘雖是我雍國的勁敵,但總算是個頂天立地的忠臣。寡人不忍心他葬身荒野。你將他的屍骨起出,送至昔日翼國王室的陵墓,以王侯之禮厚葬,追封為惜侯。將清風鎮以北方圓百裏劃為賜其家人封地,世代因襲。”

郭宇動容,心悅誠服地向項重華重重叩了三個響頭,道:“臣遵旨!謝主隆恩!”

項重華交代完畢,便迫不及待地策馬下山,奔向營地。

秦非正在營帳中一麵喝茶,一麵與眾將領商量如何攻取冶城,心中忽然湧起一陣熟悉的感覺,不由自主站了起來,水杯被他胳膊一撞,碎在地上,茶水濺了一身。眾人急忙湧上前,手忙腳亂地想替他擦去身上的水漬,卻被秦非幾把推開。

守在營帳外的兵士眼前一花,項重華已經衝入營帳。

眾將官立即下跪行禮,而秦非卻如同傻了一般,隻是直直地望著項重華一動也不動。項重華也一目不瞬地看著秦非,清淚在眼中轉了又轉,滾落臉龐。

項重華噙著淚水,含笑道:“回來了?”

秦非點點頭,道:“回來了。”

項重華道:“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了。”

秦非下跪道:“臣遵旨。”

項重華忽然一步跨上去,領先秦非一步便跪倒在地。跪在秦非正後麵的將領嚇得差點尿褲子,連滾帶爬地讓開一旁,唯恐“沾光”受了項重華的大禮。

秦非也嚇了一大跳,忙攙起項重華道:“陛下這是要折死微臣嗎?”

項重華道:“你為我,不但含冤忍辱,背負叛國的罵名,更是不惜將親生兒女作餌,騙得劉羲緯信任。沒有你秦非,莫說一統天下,我項重華根本就活不到今日。你理應受此一拜。”

秦非道:“陛下敢賭上江山,賭上性命地信任臣,已經是對臣最大的肯定。沒有陛下的氣度和胸懷,臣縱然再有智謀,也隻能和袁柘一樣枉死。臣又怎麼敢妄自居功?”

眾將領皆知項重華和秦非情義深重,多年未見定然想單獨一敘,紛紛自覺地退了出去,連守門的士兵也一齊遣走。

項重華見隻剩下自己和秦非,也放鬆了下來,拉著秦非坐下,歎道:“這些年你在祁國受委屈了。”

秦非道:“說委屈倒也沒什麼的。祁國的子民害怕劉羲緯的暴政,都不敢對朝廷宮帷之事多言,所以臣也沒有挨過多少罵。隻是要博取劉羲緯的信任,打消他的疑心實在是太難,也太累了。”說著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已經斑白的鬢角。

項重華心中一酸。他年輕時曾作過劉羲緯的門客,早已領教過劉羲緯的謹慎和疑心(見《絕色江山》第一卷《溪雲初起》第二十六章《得遇郢陽》)。而被霜月所騙、慈無所負,九死一生才重回祁國的劉羲緯(《絕色江山》第一卷《溪雲初起》第五十六章《黃雀在後》)自然更加敏感而警覺,再加上有吃過其虧的袁柘虎伺一旁,背負著自己和兒女的生死、雍國的存亡的秦非的步履唯艱,步步驚心絕非一般人所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