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桓珩大駭,仔細打量項重華。隻見他悠然地持劍而立,渾身籠著疲倦和懶散,卻似乎每一塊肌肉都繃緊著力量,如同一輪蓄勢待發、幾欲噴薄而出的雲中烈日,令人心神為之攝奪。
劉桓珩心中油然生出一種恐懼,不知為什麼,不由後悔自己把大軍舍在一裏外,單槍匹馬來挑戰項重華。
劉桓珩強迫自己擺出高傲的表情,道:“你喝了那麼多年的酥骨銷魂散,能和我戰上二十個回合就很不錯了。”
項重華朗聲一笑,道:“酥骨銷魂散釀造起來不但耗費驚人,更是勞神費力。隻可惜,這麼好的東西卻全便宜了我的衣袖,我連味道也沒有嚐過。”
劉桓珩失聲驚道:“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的?”
項重華依然在笑,眼裏卻無半點笑意,道:“此藥取的材料不但昂貴,而且稀少古怪。掌管采辦藥材的孫洪如果連這個都察覺不了,腦袋也別要了。”
劉桓珩冷汗涔涔,渾身酥軟。
項重華冷冷看著他,道:
“若你下令圍剿我或者射殺我,現在豈會在此冷汗淋漓?憶奴,你太驕傲了,而我太了解你。”
劉桓珩高聲叫道:“你這是在虛張聲勢,我才不怕你!”
項重華淡淡看著劉桓珩眯起的眼睛,直覺般地感到了他的恐懼。
劉桓珩拔出佩劍,橫斜在眼前,偷偷在如鏡麵般光滑的劍麵上觀察兵馬和自己的距離。
項重華譏笑道:“等他們過來時,你最多就隻有當人質的份兒了。況且,你連發出信號的時間也沒有。”
話音未落,劍鋒已化作無數光影撲麵而來,劉桓珩立即舉劍迎擊,想伺機放出信號,但項重華的攻擊如同驚濤駭浪般迎麵撲來,自己連喘息的機會也沒有。
十個回合不到,劉桓珩便已經力不從心,而項重華則是愈戰愈勇,一招狠過一招。他的步伐輕巧迅猛,招數靈活莫測,劍鋒則攜著排山倒海的力量,步步緊逼。
劉桓珩隻覺如同陷入了千軍萬馬,四周皆殺機森森,肝膽俱裂,被迫得山窮水絕,苦於應付。紛飛的劍影乍收,劉桓珩還未反應過來,就覺得胸口一冷,整個人被扔倒在懸崖邊。
胸口的疼痛劇烈燒起,他低頭一看,發現連弩箭都難以刺透的犀甲竟然在胸前裂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鮮血自他胸口涔涔滲出,散著絲絲腥甜,與揚起的黃土一起撲入鼻腔,一陣惡心。
項重華揮劍收勢,雪亮的劍刃幾乎滴血未沾。
劉桓珩咬牙忍住劇痛,怒河洶湧的水聲從身下傳來,驚心動魄。他掙紮著想摸出放信號的煙花,項重華卻身影一閃,用劍尖點住了他的脖頸。
項重華居高臨下地看著劉桓珩,道:“我待你視如己出。你為什麼要殺我?”
劉桓珩咬牙道: “為了殺父迫母之仇。”
他忽然冷冷一笑,緊攥的左手一揚,將悄悄藏在手心裏的塵土灑向項重華雙眼,並趁勢將其撲倒。項重華卻緊緊控住了劉桓珩的雙手,令他動彈不得。
項重華雖年過四十,
力氣卻不輸給劉桓珩,此時他隻要一用力,便可輕鬆扳倒劉桓珩。可他卻隻是瞪著劉桓珩敞開的胸口前懸掛的玉珩,呆若木雞。
項重華愣了許久,終於道:“你的玉珩是從哪裏來的?”
劉桓珩唇抿成線,一言不發。
項重華目眥欲裂,高聲吼道:“我問你它是哪裏來的?”
項重華雙手一緊,劉桓珩低叫一聲,心中卻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
他看向項重華,眼中蘊著無限哀思,道:
“是我母親給我的。這是她的傳家寶。”
項重華如遭雷擊,不由接著問道:“是,是她讓你報仇的嗎?”
劉桓珩沒有說話,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他緊緊地咬緊了牙關,瞪大了眼睛,本想憋回淚水,但大顆大顆的眼淚還是不住地落了下來。
那是他永遠不願記起但也絕對不能忘記的一天。
國亡宮破的那天,對他來說,隻是一個模糊的印象。印象裏隻有異常的靜謐和溫暖華麗的宮殿。宮女走了,太監沒了,就連整天追在屁股後麵不讓他吃糖的嬤嬤也走了。
父王和母親出了門,那些隻會大呼小叫的太傅也不會再來煩他了。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大步跑向暖閣,墊起腳尖,伸長了手去夠幾子上的花糕甜點。
身後忽然響起重重的腳步聲,隱隱聽去不止一個人。他嚇了一大跳,連忙縮回離著銀絲卷還有幾寸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