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曦說得激動,王喜越班抱拳,小心問道:“大帥的意思是?”
吳曦從案上抓起另一份文書,高揚著對殿下眾人說:“本帥這裏有一份細作密報,顯示金主完顏璟已得知我朝要對北用兵,早就派仆散揆領汴京行省,盡征諸道籍兵,分守各個要塞。韓丞相想出其不意,不宣而戰,搞人家一個突然襲擊,真是可笑之至!咱們要是貿然出兵,別說建功立業,能不能給自己留個全屍,都還在未知之列!王統製,你說是不是啊?”
“大帥,這——”王喜臉紅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諸位,本帥這裏,還有一份最新的戰報!”吳曦放下手中的文書,從衣兜裏摸出一張紙來,看了看說,“這份戰報不是朝廷發下來的最新戰報,朝廷的戰報沒有這麼快。這是咱們的細作,從江淮前線以飛鴿傳書的方式發回來的。大家想聽聽嗎?”
當然想知道!殿下不論文武,都伸長了脖子。安丙心裏也十分迫切。從時間上算,此時已是六月,距離朝廷北伐詔書發出已近一月,東線想必已經打起來了。進展怎樣?勝負如何?是否像自己猜想的那樣,遭遇了不應有的挫折?
吳曦很快便滿足了眾人的渴盼:“北伐開始時,郭倪派郭倬、李汝翼等進攻宿州,結果宿州沒攻下來,反被金人殺得大敗,狼狽逃往蘄州。金國人在追擊郭倬的時候,將其圍住,郭倬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竟然將馬軍司統製田俊邁綁給金人,隻說是他挑起進攻宿州的事端。金國人這才放他一條生路,狼狽逃回。”
“這,這,這怎麼可能?”武官一邊亂了鍋,文官一邊更像炸了窩。幾乎沒有人相信,堂堂北伐大將,竟然輸得這麼狼狽,更可悲的是,節操碎了一地。
“這還不是最壞的!”吳曦止住殿下的議論,接著說,“建康都統製李爽進攻壽州,被金人所敗;皇甫斌僥幸奪得唐州,可惜沒能守住,大敗而逃;可笑的是江州都統也就是貪汙犯王大節,往攻蔡州,金人剛開城門搦戰,那混球還未交戰便掉頭就跑——”
“唉!”殿下一陣陣哀歎,武官們麵麵相覷,文官們唉聲歎氣。安丙木立人叢,一語不發。戰事果然朝著他預想的方向發展,他不知道該為自己判斷的準確高興,還是該為大宋朝如此不堪而悲哀。
“諸位,聽了這份戰報,還想貿然北伐嗎?”吳曦將紙條高高舉著,目光掃視著殿下眾人,見沒人吱聲,忽然將紙條一掌拍在案上說,“不管你們想還是不想,反正本帥不想!”
吳曦這樣說,聽上去有他的道理,殿下沒人發出異議,一幫文武現在被失敗的情緒籠罩著,哪還有出擊的信心。
安丙從來就沒指望吳曦會出兵北伐。吳曦早就跟金國人眉來眼去,暗通款曲,指望他在西線出擊,豈非癡心妄想?安丙想知道的是,麵對初戰失利,朝廷會采取怎樣的應對措施。
吳曦就像看破了安丙的心思似的,不無玩笑地說:“如此多失敗的消息傳到京城,大家可以想想看,是不是會像瘟疫一樣彌漫一種恐慌情緒?韓丞相韓大人又是不是會急得焦頭爛額?哈哈!”
吳曦笑得肆無忌憚,根本就不把貴為丞相,而今更是位高至平章軍國事的韓侂胄放在眼裏,殿下文武竟然沒人覺得有何不妥。安丙四顧了一下,見眾人已然從失敗的陰影裏掙脫出來,開始跟著吳曦尷尬地笑,不由凜然心驚。眼下的吳曦,儼然已是西北王了。而他治下的文武官員,也都快成了他的溫順的臣民。
吳曦見殿下氛圍不錯,越說越有了興奮感:“韓大人沒轍了,撤了鄧友龍,起用邱崇宣撫兩淮。按韓大人的意思,是鄧友龍不中用,不能擔當北伐大任。好像邱崇就能一樣!他也不仔細想一想,要是邱崇覺得自己行,北伐一開始他為什麼不答應擔當北伐大任?邱崇不是一向主張北伐收複失地嗎?為什麼韓大人要北伐了,自己卻打退堂鼓了呢?一句話,明知不行!”
吳曦說得沒錯。安丙心裏慨歎。邱崇字宗卿,江陰軍人,素懷忠義,與陸遊、辛棄疾一樣,本是極力主張北伐的主戰派。隻因宿將凋零,時不可戰,所以一開始便反對北伐,當韓侂胄召其往撫兩淮時,才會堅辭不就。如今臨危受命,當是收拾爛攤子去的。安丙明白,依照邱崇性格,那些敗軍之將,當沒有好果子吃了。果然,吳曦接下去又道:“這邱崇其實也並非什麼大不了的帥才,沒能扭轉戰局,隻是把王大節、皇甫斌、李汝翼、李爽等貶了個幹淨,把那個貪生怕死之徒郭倬殺了了事。本帥真不明白,如此北伐,就是韓大人想要的結果嗎?”
這自然不是韓侂胄想看到的結果!安丙心裏悲哀,他似乎看到了金軍反守為攻,大舉南下,大宋朝被金人逼著簽訂城下之盟的可怕結局;也似乎看到了丞相韓侂胄被政敵嘲笑甚至暗算的可悲畫麵。當然,金人要想全線反攻,還須得顧忌西線吳曦的牽製。如果吳曦屯兵邊境,必然能牽製大量金兵,使其不敢傾全力南下。大宋軍東線還有整軍再戰,不至慘敗的可能。怕就怕吳曦與金人暗通款曲,按兵不動,讓金人可以西顧無憂,東線全力南下。到時大宋軍恐怕就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