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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人貓緊握政協主席王麗容的小手,彼此客套起來。她略帶傲慢的大臉上,掛著竟是真誠的笑容。她做了一個新發型,一頭鬈發看上去像一條德國名犬似的,輕施脂粉,真是高妙的不留痕跡,身材臃腫,穿一件考究的淺色花邊圓領白上衣,一條黑裙子,通常裙子沾上汙漬,她就反著穿。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分歧,顯得友好。她被冠以芝山怨婦,這一小玩笑開得實屬過分,五十開外,猶孑然一身,如今她對婚姻徹底絕望了。這並不能證明她不幸福,也不能說明她沒有追求。對幸福她還是很渴望的,擔當政協領導之後,神聖的月老替她介紹了一位部隊老領導,一個鰥夫,官大銜高,但也太老了,嘴裏鑲滿假牙,雙手顫抖,說話吐字不清。這次糟糕的相親令她的尊嚴受到嚴重創傷,從此任何相關規勸她全不接受,偏偏老鰥夫對她非常感興趣,懇求約會電話不斷,甚至暗示那個他還行,她似乎擺脫不了那隻老蒼蠅的騷擾。
誰誤了她的美好姻緣?在厚厚的革命歲月中她從沒冷靜反省過。她唯一的美妙的初戀,可謂如火如荼,因風雨動蕩而被迫勞燕分飛。之後,重任就落到神聖的月老身上了,媒人繁忙地向她介紹眾多對象,不幸的是幸福的船舵掌握在老娘及兩位姐姐手中,她老娘象檢查官似的嚴格篩選一次,兩位姐姐又分別篩選一次,如此荒唐,不幸也由此產生。
嚴重的缺乏主見,既使夫星高照,仍然一誤再誤。她那孤獨心酸的淚水,向誰傾述?她說:“歡迎經常回來呼吸香城的新鮮空氣。”她的小鼻子有嚴重退化的小毛病。
“當然當然。”他露出微笑,想不到她有如此浪漫的想法。有時,他自己都頗感荒唐,自己竟然跟如此一群牛鬼蛇神為伍。
與主要領導一一握過手後,登上主席台。陳玉堂揮手示意嘉賓靜一靜,果然,喧鬧的大廳馬上安靜下來。
陳玉堂簡單致詞,然後請趙人貓致詞。趙人貓發表了一番感言,言語不多,句句真言,正是離開是非之地,彼此沒有利害關係,賓客鼓掌特別熱烈。身著紅色旗袍的小姐端上美酒,趙人貓舉起酒杯,提議眾人一起吃一杯,台上號召,台下附和,如此典型的形而上到處可見。
趙人貓綽號病貓,他詩意的心率不齊小疾倒是成為很好的借口,不沾煙酒,他謹慎出身,怕被人下毒,再者應酬太多,有個好借口,誰也不敢為難他。如今剝下這層偽裝,恢複本來麵目。陳玉堂端著美酒和趙人貓碰了一下杯,各自痛快地一飲而盡,滋味各在心頭。
劉文山和教委各領導共坐一席,他們均係前朝張寶琨部隊僅存的大員,既是戰友,又彼此相輕,誰也不服誰。如今老戰友榮升高調,自然又妒嫉又羨慕,他感歎自己無能,沒有通天法力,隻好將就著混碗飯吃,五百年的富貴夢是不敢幻想的。
新領導上任,雷厲風行,每個人都是被圍獵的對象,人人自危,未來將被安排到什麼地方,誰心裏都沒有底。由於缺乏大金主的支持,年前他上省城四處疏通,尋找各種人脈,準備挑戰更艱巨的革命重插,無奈挑沙填海白費工。他抱著船沉填底決心,哪怕派遺他清掃芝山大院,也要混下去。他神奇地發現,趙人貓明顯變清瘦,他哪來的通天本事呢?叫人琢磨不透。
幾位一麵喝酒一麵暢談風月。他也愛風月,而且還寫過幾首歪詩,投到詩社,竟然不被賞識,令他顏麵無光。轉念一想,如今思想不入獄了,不發表意味少惹麻煩,如此更好。意外的是出版社竟親自找上門來,將詩人的光榮頭銜戴在他頭上,將他的詩作列入當代詩人詩作精品行列,準備結集出版。隻要交錢,就是當代著名詩人,他高興極了,馬上交錢。後來,朋友們遇到他就掉頭遛走倒不是懼怕花幾個錢買他的詩作而是害怕賞析他的大作,他甚至準備將它編入中小學課外讀物之中,教全市師生們共同研討他的詩作。
文化係統話題不離文化問題,不知誰又提起文化墮落一題?大夥你一言他一語。文化失去主權是不爭的事實,關鍵還是自己否定自己。有一個家夥得出一個結論,他說:“沒有貫徹延安講話。”各自放了一大堆屁。
劉文山隻負責斟酒,他才不管他們講古,不停地勸大夥吃酒。這時,趙人貓端著酒過來,眾人齊齊站立致敬,舌尖嘴快的投機分子竟無恥地搶先叫起廳長了。劉文山暗罵老廢物,臉具上掛著假笑,那是一張醜陋的臉,他肯定趙人貓臉上很快就會布滿可怕的老人斑。
他瞧了趙人貓一眼,透過小眼鏡射出的光是陰冷的,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剝光了衣服在示眾似的,忙避開其犀利的目光,他至今也沒看透他這是最叫人惱火的。趙人貓臉上露出狡猾又意味深長的微笑,共事多年,彼此可謂知根知底。地道的一個冒牌貨,沒什麼知識,混一個局長當,完全屬他八字漂亮,遇上張寶琨那個瘋子。
趙人貓給他留足麵子,他招呼眾人一齊吃了一杯,眾人同意,然後才單獨敬劉局長。劉文山用外交辭令,顯示文雅,他說:“省城空氣更汙濁,有空回來透透新鮮空氣。”
“人老體臭,被人嫌棄了。”這是第二次接收到如此建議,他笑道。兩人均哈哈大笑。各吃了一杯,隨後,陳雷公又端著杯子敬酒。
政協主席,婦聯主席,溫秘書及工會領導共一席。王夢筠這位年輕嫠婦,無論走到那裏,其兒子張天衝必跟到那裏。上次在蘭月亮做尾牙,沈三寅僅開了一個小玩笑,就吃大虧磕掉幾顆牙齒。他們談論著世界旅遊見聞,各國不同的旖旎風光,眾人興致盎然。
他們幾乎都到過泰國,觀看人妖表演,玩過人妖,不免感歎,高舉改革開放大旗十多年,就是此項吸引遊客的行當沒被引進來,這是社會主義偉大事業的一項重大損失啊。
溫秘書嗜好美酒,卻不願參與無聊話題,他就拿那小壞蛋逗樂,開些不白不黃的小玩笑,他問:“小夥子,你最喜歡什麼遊戲?”小家夥滿嘴油汙,隻管往嘴裏塞,他就不怕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