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深處痛苦深淵的黃霞突然發現太陽照亮了病房，不由地振奮起來。
走進病房的陳汝卓則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坐在病榻上黃霞臉頰瘦削，眼圈內陷像兩個可怕的空洞似的，神情呆滯，腦瓜上一根秀發也沒有了，腦門上泛著可怕的光芒，這一朵光鮮亮麗的花兒都教無能的庸醫們折磨成什麼樣子了。一路上，他心裏一直在思考著，疾病最折磨人的意誌，而眼前這一幕的確太殘酷了，他忍著不教淚水流出來.
陽光照進心田則令黃霞又驚又喜，當她意識到某些東西時，風雲突變，著急拉起被單將自己藏到裏麵，叫嚷嚷著讓他趕快出去，她不願讓他見到自己枯萎、醜陋的樣子。這是一間雙人病房，很不幸，對麵床上也坐著一個光頭小姑娘，也許隻有十一二歲，老天可憐。
他帶來了一些水果，輕輕地拉開被單，眼眶裏的淚水已被擦掉了，她神態恢複了正常。她露出淡淡的笑容，她說：“我被當成了一隻小白鼠，仁慈的神醫們不願弄髒他們的小爪子，破例沒有對我動柳葉刀。”
“你要相信他們的高超能力。如果可以，我很願意替你分擔全部痛苦。”他感覺她是樂觀的，這非常有助於治療，卻不識得那是查某人的巧妙偽裝。
“我快死了，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嗎？”
“你盡管說。”
“求你別再來了。”她聲音裏有微微的顫音，禁不自內心的激動，小手將床單揉成一團。她是典型南方查某仔，靈巧、聰明、又漂亮，自然不乏成群的粉絲，有意思的是她明知不公平，偏偏愛拿他們跟心中的偶像相比較，結果是莫名其妙地將他們得罪了。他們一味地嬌慣、縱容、遷就他們心目中的小公主，而她很好地利用了粉絲們身上的小小軟弱，一會和他好，一會和另一個好，她沒有一點邪惡的用心，隻是不停地拿他們做比較，挑挑揀揀，這好、那好、這個紅、那個白，用小技倆故意刁難他們，這叫他們是又愛又恨。她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忠誠的粉絲們沒有因為她的小詭計而恨她，反而更加遷就、愛慕她。生活就是如此不公平，他們的寬容反而被視為幼稚、平庸、缺乏思想，因此愛情的花朵一直沒有開放。
陳汝卓從櫃子上抽出一張紙巾來，替她擦擦眼眶裏的淚花，關心惡疾是怎麼被發現的？這朵花的水份被盜走而變得憔悴，像被蒸煮過的玫瑰似的，毫無生氣，太可怕了。過去那個陽光的、活力四射、豐腴秀氣的漂亮美人消失了。
她回到學校後，有一陣子出現持續的低燒現象，吃不好，睡不好，吃東西老是不消化，起初認為是胃出了問題，到醫院檢查才發現是淋巴癌。
整整一幢大樓到處是垂死的癌症病人，而神醫們除了裝腔作勢外，無能為力，這教他想到趙放泉的那句話：墮落絕不是個人問題。
陳汝卓愚妄地認為這是水質變壞的惡果。他很想替她做點什麼，他問：“難道沒有什麼特效藥嗎？”
她癡癡地望著他，想起那次讓她心髒狂跳的美妙情景，猶感無限甜美，那仿佛就發生在昨日似的。她充滿活力地應道：“所有的特效藥疊加使用的惡果讓我的血的顏色都發生了改變。有一種高能射線對我非常管用，那就是太陽照亮這個屋子。”她總感到冷，感到恐懼，他給她帶來溫暖、光明、希望。
“玩笑話嗎？”
“真話。”
陳汝卓吃過和她鬥嘴的虧，不跟她在一句話上糾纏，建議吃個獼猴桃？如此美味，她竟一點胃口也沒有。他輕快靈巧地連削了好幾個，又將水果切成片，用牙簽串著，一串給了她，一串給了鄰床的小姑娘。
這朵過早枯萎的小花臉上的笑容非常醜陋，她非常唐突地斷定這匹駱駝不是黃霞的男朋友，這句話挫傷了她的小小虛榮心。
“為什麼？”
“因為我要嫁給她。”
“多麼幸運啊，駱駝也有了忠誠的擁躉了。”此話令黃霞哈哈大笑，同處絕境她倒沒有嘲笑在毒藥的作用下她的腦神經被嚴重損壞。她說。
陳汝卓倒是被感動了，詢問她的名字，才知道她叫明月，僅僅十三歲就罹患絕症。這時兩位護士進來，用輪椅送明月去治療，她老子左右陪伴著。
黃霞沒什麼胃口，像小麻雀咬山果似的輕輕啄了一小口，臉上流露出動人的光彩，疾病讓她變得堅強和勇敢。她渴望友情，渴望關懷，但她忍不住，懇求道：“請別再來了，好嗎？”這點陳汝卓卻不肯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