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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陳汝川是一個瘋子、一個高燒病人,他從沒清楚地認識自己,辭職後像一隻從黑色樊籠裏逃脫的野獸,縱橫四海。他逃離香城,逃離是非之地,這是他英勇的聰明的選擇。
這是一段極其艱難的時間,猶如田螺含水過冬似的。醜陋和肮髒的黑幕曝光了,他的處境非常的糟糕,他害怕無窮無盡的譏諷、異樣的眼神,與其像一條狗似的任人作賤,他更願被人釘在十字架上。一隻大黃蜂撞上蛛網,垂死掙紮,又無法動彈。
香城夜生活專家的私生活向來是公眾餐桌上趣味性的甜點,盡管所有親戚義務替他保守秘密,仍然免不了露出汙漬而遭人詬病,盡管自由主義色彩濃厚的紅色男爵根本不在乎別人的議論,他仍然選擇出逃。江郎才盡,他就像一隻掉在水麵上的小混蟲胡亂掙紮,而他竟然高尚地毫無理由地責怪藝術總監這個頭銜令他才氣盡失而不是貪婪和生活放蕩。靈感的枯竭,視野之中全是藍得發黑的色彩,他始終無法在第四維空間上肆意馳騁才氣,那才是他的真正病根。
他渴望破繭而出,突破創意疆域,然而他找錯了方向,從毒藥中找解藥,無疑是自尋死路,加速墮落則是遲早之事,重力加速度恐怕超過五G。他什麼也做不了,他是一條被厚厚的華麗的外衣包裹著的可憐的蛆蟲,還被賦於人民藝術家的光榮頭銜呢。
他生活在虛偽的謊言之中,不斷用新謊言掩蓋舊謊言。他從不懺悔,又不敢單獨麵對自己的靈魂。他照鏡子則自己不認識自己,映像上的那個幾乎謝頂的醜陋的家夥不是他,是野獸、畜牲。在遭受厄運時他良知發現,痛苦地反省和懺悔,不過他很快就什麼也不記得了,他又是一個完人,故態複萌。
他的脆弱的意誌抵抗不了柔情與放蕩,他追求強烈的感官刺激,為之墮落。他有簡單的健忘症,白娘子一通電話,他像一條狗似的乖乖地趴在她的石榴裙下。他靈魂家園那塊平地成了爛泥坑,他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沒有理想,沒有意誌,什麼也做不了。
他去了澳洲、新西蘭、巴黎。馬尼拉貧民窯街頭無緒胡亂塗鴉的藝術性教他渾身冒冷汗,慚愧地掉頭就溜,巴黎瘋查某是他的養分之一,悉尼的水是鹹的,添加到顏料中他發現令色彩更豔麗,自由萬歲。他像一隻快活的大鴨子似的大叫大嚷,他不得不承認如下的事實,就像中醫醫生不懂號脈他號稱畫家不懂現代藝術。
他慢慢梳洗羽毛,將自收拾得幹幹淨淨。補鐵之後,血液顏色鮮紅欲滴,他自覺擺脫可怕的貧血惡疾。他感到輕鬆自如,步伐穩健,還義務參加了某地的植樹活動,甚至發現枯枝又冒出了新芽。他閑得慌差點拆掉牆壁,他錯誤地以為指甲太長了,結果不是,靈感倒像小泉水似的汩汩流淌,熱情隨著色彩在畫布上像小妖怪似的變換著各種嘴臉,他找到另一個自己。
大馬哈魚尋著故鄉的味道回到出生地的時間是四年,他的記憶比大馬哈魚短暫,僅半年就放下畫筆,匆忙回到妻子身邊。
洋老洲,紅色男爵在芝麻齋作畫,他有信心創作更多劣質油畫然後用它換取真正的名家名作。
李小楠正在替小公主沐浴,貴客準時登門。李小楠非常歡喜,第一次認識馬庚樂,拉著她的小手,輕輕地拍了兩下,感覺她比自己高。兩朵花簡單比試的結果令一向為自己的美貌十分自負的李小楠不免暗自慚愧,她比想象中更漂亮,秀發披肩,粉臉端莊,白裏透紅,兩條柳葉眉,配著一雙丹鳳眼,她更像一條水中魚似的渾身處處流露著靈性。
有科學根據的某種迷信證實查某人之間有非常特殊私人語言,那永恒的秘密是男人永遠也不明白的。她們之間簡單幾句話交流,立即成了好朋友。
馬庚樂樂意幫忙清洗澡盆並不是什麼放低身段而是習慣,這倒教她嚇了一跳,被她製止了。屋裏的小天使可不甘寂寞,嚷嚷著發聲,關心給她帶來什麼好吃的東西?陳汝卓的小謊言令風雲突變,幾乎哭泣,當到手的美食烤乳鴿證明那不過是逗她玩的小謊言時,馬上天氣轉晴。
馬庚樂舉目四望,客廳相當寬敞,並沒有想象中的富麗堂皇。中堂是兩扇屏風組成,雕著駿馬,又高大又氣派。一對對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