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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汝惠接到老子出事的壞消息,頓時心膽俱裂,魂飛魄散,急忙趕回家。丈夫李忠林則被安排出國去了,這也是陳玉堂的天才陰謀之一。他擔心在製藥廠的曆史問題也成為汙點,那就勢必牽扯到忠林的公司,特別做了安排,這是他狡猾之處。
她由一個賭徒轉身擔當起家庭主婦重任實是勉為其難,他們共同討論著將人弄出來的某些方法?蘇長河這個小滑頭也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一個不折不扣戴著斯文麵具的野獸。一麵紅旗倒下了,他內心惶恐、驚慌、惶惶不可終日。他不斷地權衡利弊,大火成蔓延之勢,隨時可能燒到自己身上,這位年輕人的道路剛剛起步不久,他可不想成了一個冤枉的陪葬品,因此,急於做出切割。
對芝山別墅的關切,他隻是虛為地安慰一番,以他之見,最糟糕的情況不外乎丟官,何況他們並沒有掌握某些具體證據。
李阿卿則關心能否探視?顯然是一句廢話,既然是秘密關押,又怎麼可能讓家屬探望?
有根據的某個不成文規矩即以官易刑。他認為最倒黴也就被關個三五年。個人的尊嚴、地位、聲望、麵子,在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麵前根本算不了什麼,因此從蘇長河嘴裏吐出來的話,顯得很輕巧。
韓非治國,白骨森森。李阿卿見過鉸肉機,也見過軋在機器裏的肉血模糊的軀體,如今陳玉堂不幸也被卷入如此可怕的恐怖機器裏,她那顆脆弱的心髒根本無力承受如此重壓。她的行動遲緩就像一顆搖搖欲墜的大樹似的,她對這位白臉小書生未有好感,以為是他們之間想法有很大距離,其實是他身上莫名的惡臭。
蘇長河露出了馬腳被汝惠發現了,而李阿卿卻沒意識到,他問是否將某些東西寄存到他家裏?一句話露出了他貪婪的獠牙。陳汝惠不聲不響,沒有轉移話題,也沒有戳破他的謊言,隻說並沒有太多貴重物品。
而李阿卿從中意識到的卻是即將到來的抄家行動,搖搖頭,即便是抄家,也隨它去吧。
“老板不是有資料讓我保管嗎?一個牛皮紙大檔案袋。”他問話很用心,造成一個既成事實。陳玉堂的秘密太多,她並不記得有什麼東西要交給秘書,讓查某仔領著他到書房查找。
蘇長河是別墅的常客,他環顧一眼,文檔、書籍、雜誌,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他們在抽屜裏胡亂尋找,並沒有什麼牛皮紙文檔袋。他盯上一套老板非常珍愛的宋牌古籍,想著怎樣將它弄走。
陳汝惠始終盯著這個小偷,鄒秀彙報親家來訪,母親吩咐她待客。書房裏,蘇長河趁機將那套古籍盜走了。
芝山別墅門檻太高,仁愛路的李成功從不願高攀。接到壞消息,夫婦特意上門拜訪。門第懸殊和個性自卑,是李成功很少主動上門的主要原因。芝山別墅常年高朋滿座,他們不來走動,陳玉堂自然更不會發柬邀請,兩親家關係倒很生疏。所謂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糟糕社會事實他們深有體會。如今,最需要安慰與親情時,他們主動上門。
稀客上門,李阿卿又歡喜又慚愧,熱情招呼客人,又吩咐查某仔沏茶,從而給小偷有機可趁。
親家心頭的情結,她是很清楚的,如今家裏出事,他們並沒有棄嫌她,上門安慰,內心深處熱乎乎的。
親家的臉色蒼白,神色憔悴,令姚一枝十分擔憂,詢問她身體是否好了一些?真神麵前不敢妄語,她隻稱老毛病了,喘得厲害,一時半刻未必會死。之前,陳玉堂曾打算送她到上海做手術,據說神醫們將把她的心髒拿到桌麵上把玩,甚至惡意地吐一口唾沫,然後再不耐煩地修複造成心率不齊的小毛病。她嚇得半死,寧可受著頑疾折磨,也不願接受被她認為荒唐的手術治療。如今陳玉堂出事,又指望誰送她去看醫生?李成功勸她務必想開些,保重身體最重要。
陳汝惠感興趣的話題隻有賭經,她一時插不上話。
姚一枝和李阿卿形成的共識則被李成功暗自嘲諷,她認為這是犯了瘟神,送一送,將邪祟驅走,家境自然平安。犯瘟神之事,她顯然是這方麵的頭號權威,舉出鄰居和兒子進財丈母娘的故事當左證,還熱情地介紹了一位驅邪大師。李阿卿內心深處有太多疑竇是心率不齊的毛病所在,答應試一試。
李成功言語不多,忠厚又木訥。他顯然站得更高,心裏直發冷笑,徹頭徹尾的腐敗窩案,跟瘟神又有什麼相幹?中國最神奇絕妙的地方不是衛星上天,而是疏通關係,他對此可是深惡痛絕,他沒有提供任何高見。他本來要讓李小濤到芝山別墅陪伴親家母,如今汝惠歸來了,也就不再提起。
他們尚未告辭,母貓帶著小貓也上門來了。母貓的臭名聲姚一枝早有耳聞,年初,她甚至發誓剝下母貓的貓皮,就因女婿那件醜事。她有很好的肚量,時過境遷,不跟她計較。而母貓的打扮則令人又好氣又好笑,與那樣的白癡計較,真是有失人格和身份。
母貓的審美觀總是如此糟糕,以至於美醜完全顛倒了。她頭戴一頂淡綠色的精致的草帽,濃裝豔抹,雙唇腥紅,肩披一條紫褐色絲綢披肩,上麵一件顯黑灰無袖短上衣,一條閃亮的黑色皮革超短裙,一雙白皮靴,不倫不類,她執著的追求就是將自己包裝成一隻廣場夜鶯。
客人告辭後,母貓裝出悲憫的樣子,她從芝山別墅得到無數好處,此刻竟戴著幸災樂禍的麵具。在別墅門口她說:“老天有眼,報應、報應。”受人接濟、受人恩惠,內心反而滋生邪惡的妒嫉。她感到十分慶幸,她的小寶貝幸虧沒有嫁進芝山別墅,否則,她後半生的依靠豈不是打水漂了?
母貓很快就撕下假麵具,她沒有公開嚷嚷把所有貪官統一拉到河邊槍斃,內心深處則是一位勝利者姿態。她再次見證的富貴浮雲這一認識,大姐常年奢華的生活,卻被可怕的心率不齊折磨著。她的生活窮困,饅頭配涼水,鹹菜佐稀飯,身體卻比老虎還健壯。可見,所謂福氣並不是萬貫家財而是個人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