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起揚州(1 / 3)

鹹平三年,三月廿五。WwWCOM

運河畔,柳絮成股堆積岸側,三兩艄公攜著酒壺閑談舟上,千帆竟過濺起水花擊在他們麵上,艄公們卻依舊笑罵中口吞著涼酒。一位灰棕麻衣黑頭巾的中年艄公時不時在他們間摻和幾句,聽著閑話碎語,時不時也從酒壺中來上一口,辣辣喉嚨,吐口唾沫,清清嗓子,待到吹牛的主角成了自己,便神色飛揚起來。隻是他昂飲酒的那一刹那,一雙眯起的眼睛朝著水道中撇去,看起來隻是毫不經意的一眼,其它艄公都沒有覺。

此時運河正是百舸爭流之時,無數官家船和商家船爭著靠岸,漁船尾隨其後,卻也隔開十數丈的距離,最後頭的船隊中,爭鬧聲不絕。而在漁船的後方,有極其惹眼的一葉扁舟隨船隊緩緩前行。扁舟上,船尾艄公緩緩搖櫓,哼唱似不成調的曲兒。船頭則是一位年輕的郎君筆直挺立著,星眸懶洋洋地望著河水中飄蕩著的渡頭停船與那些艄公的模樣。

那郎君微微揚起嘴角,將手中折扇收起後插在腰間,又背過手去,微閉星眸,似是享受這微風中的平和景象,又似是沐浴這臨近正午的陽光。揚州日頭恰好,或許是現今時節微寒漸去,初春暖風緩緩恰好流在這位郎君身上,讓這郎君心情也似那鬢角青絲伴著藕色逍遙巾輕輕起舞。

“好……”郎君正欲張口抒懷,腳下便覺著船身便是向右一蕩。他張大嘴巴,身子則往右前側傾倒,無序舞動著雙臂,一對清淨如水的眸子裏蘊滿了驚恐,這場麵即滑稽,又狼狽。

“郎君當心——”一隻粗糙大手從船艙中竄出,緊緊扯住郎君長袖,勁力一帶之下,郎君狼狽地揮舞著雙臂狠狠躺倒在舟上。

隻見船艙中鑽出一個虯須大漢,將那郎君扶起,此時,大漢身後鑽出一個神色匆匆書童,他慌張地查看主人的情況。在看見郎君站起身麵帶微紅輕揉腰臀,輕聲道過無事之後,書童便怒目向船尾急匆匆放下槳櫓的艄公。他正欲張口向老漢怒斥,郎君便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是我沒站穩,莫怪這位老先生。”

“分明是這老漢疏忽,我與老張在艙內都察覺到這船側翻了!”書童漲紅臉,爭辯道。

書童約莫十一二雖,唇紅齒白,陽光下漲紅的臉煞是可愛,隻是這言語中蘊有冒犯之意。沒等主人回答,書童便噘著嘴撇過臉去,卻見到虯須大漢東張西望,似是在尋著什麼事物的模樣,也探頭探腦去觀望這江麵,可除了幾個悠哉的艄公在一處飲酒打趣外,這江麵上再無什麼值得關注的東西。

書童又一轉頭,隻見那艄公的白須輕顫,兩腿抖,似是要下定決心跪下的模樣,正欲張口訓斥,又聽得主人道:

“老先生莫怪,是生方才腳下一滑,帶動這船身驚擾了大夥。”

郎君言罷摸了摸這書童的腦袋,又見不遠處便有一渡口可停船,便對艄公道:“老翁,便在此處靠岸吧。”

“多謝官人!多謝官人!”艄公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步跑回船尾繼續搖櫓,將舟駛向岸邊渡口,非但度慢了許多,更是連曲兒也不哼了。

見郎君對這年邁艄公如此寬厚,書童卻心道:“郎君心未免太善,當初十數艘舟,偏偏選了這半截身子入黃土的家夥的船,還許下比平常價高出三成的銀錢。這老家夥就算念著你的好,可會給你什麼好處不成?若不是這老漢身子骨不好,昨夜趕路還歇息了兩個時辰,今日清晨早就可以搶在這些漁船之前入城了,哪裏還會聞著這一路的腥臭味?如今又哪裏會險些落水!”

又轉過腦袋看看那虯須大漢,卻見到他已經回到艙中收拾行李,隻是那粗大的眉毛攥成一團,滿麵都寫著“疑惑”二字。

那郎君則是滿麵惆悵立在床頭,昂望青,苦笑著待艄公緩緩靠岸,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好一個……哈……好一座揚州城呐。”

楊柳岸邊,登岸時已是日頭漸升,付過銀錢打那艄公後,三人皆感覺腹中無食。雖那郎君見著紛紛柳絮似春雪,念著鬧市攘攘如川流,卻也耐不住腸肚饑餓,渾身乏力。又想幹糧昨日已盡,如今是**個時辰未曾進食,隻管趕路,連岸邊都未曾接近,沿途風光也隻是匆匆一觀,隻為今日能夠早幾個時辰來此處一覽揚州繁華。

終還是趕在水門關閉前入了城,怕再晚上數個時辰,到了午後,這水門便要關閉,那時入城一無車馬,二來腹饑,怕是到不了這鬧市之處。

如今雖入得鬧市,郎君低眉略加思索去何處遊玩,瞥見書童咽口水的樣子,當即做出選擇。正抬頭,見得麵前那坐落在岸邊的樓台高聳,足足有六層之高。放眼望去高閣上飛簷似騰雲,寶蓋如彎月,後麵隱隱還有幾座矮樓與之成連橫之勢,深處似也有琴歌管弦之聲傳來,郎君朝大門處定睛一看,隻見門前人來人往,車馬絡繹不絕,稍一抬眼便見到那樓台高廈的牌匾上三個大字——明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