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平三年,三月廿六。 WwW COM
此時色仍舊昏暗,鳥雀尚未離巢,公雞仍在打盹。本是安眠好時刻,可偏偏有些事情讓一些江湖人不得歇息。
城北一處裝飾華奢,占地一畝有餘的大宅院中,入門正中便是一個演武場,穿過去後便是一處大堂。而在大堂屏風遮掩的後方,又有一個廳,廳內,一個中年人與一個年輕人正分坐主次,相商要事。
那個中年人麵色憔悴,但眉間尚留一絲豪氣,正聽著那個年輕人彙報著連夜查出的情報,門外,便是揚刀門的兩個幫眾。他們都一夜未眠,並且在半座揚州城中四處奔波,其中一個已經闔上了眼皮,另一個雖然睜著眼,卻在輕聲打著鼾。
“那個司空孤的確是明月樓的幕後掌櫃,據線人情報,他在六年前執掌明月樓大權,三年後,明月樓便從一處酒肆,搖身一變成為揚州最大的酒樓,其中還兼有客棧之所,現在台麵上的掌櫃黃東與官府關係也極為融洽。但據線人了解,背後其實都是司空孤在遊走關係,揚州知縣來去數任,明月樓依然屹立不倒的緣故便是在這司空孤身上。”
“以前怎麼不知道這些?”
椅子上,輕撫著長須,麵色憔悴的金有德對側坐與自己身旁的年輕人問道。
今夜,不,應該是昨夜,他已經聽了弟子們探聽到的各種消息,每一個是足以掀翻整個揚州武林的消息,偏偏在昨夜都冒了出來,而且放出消息的地方,正是揚州情報最重要的彙集處——明月樓。
這明月樓中多有富商豪貴停駐,一層價格平平,越往上價格越高,第六層通常隻為有功名之人提供。前些年揚州出了個狀元,還包下那明月樓六層大宴賓客。現今這明月樓可謂是揚州第一樓,許多消息都彙集於此,再加上酒醉之客多有失言,這樓內數百個仆役皆有可能接觸這些消息。在有心人耳中,這些消息就是能夠換成真金白銀的情報,因此揚州武林大多在明月樓中駐有眼線,專門為各門派傳遞情報,可如今居然查出這明月樓老板原來是漕幫邢堂堂主楊朔的師弟,這讓揚州江北武林集團的領頭人金有德豈能不憂心忡忡?
情報為何偏偏在他長子金致誠被漕幫南宮俊重傷的時候傳出來?為何偏偏是在李舟死後才披露出來?這背後是誰在做手腳?這些問題金有德既然尋不到答案,那麼就隻能臆測——這是有人故意散出來的,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這些情報是真是假又懸而難決。
“這……徒兒也不明所以,昨日黃掌櫃才對明月樓所有人開誠布公,宣告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司空孤才是真正主人,還是漕幫楊朔的師弟,他黃掌櫃隻是個代理行事的跑腿……”
“這幾日,揚州不太平呐。”
金有德並沒有讓年輕人繼續往下,那一隻撫須的手也緩緩落下,最終抓住在椅子扶手上。金有德的心亂了,即便是被李舟領導的新漕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金有德的心也猶如止水。在得知自己要為神門紮穩揚州腳跟時,所感受到的壓力,所承受的彷徨與無助也未必能夠勝於現在了。
“師父的意思是?”那個年輕人不明所以。
金有德笑笑,他還是必須穩住心神,這數百人的揚刀門,終究都得由他抗在肩上,他現在可不能垮。金有德清了清喉嚨,向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弟子問道:“明月樓對於咱們來是什麼?”
“一個情報搜集的……”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已經知道金有德話中何意,明白過來之後,年輕人的倦意一掃而空,隻剩下冷汗不住的冒出來。
金有德眯著眼睛,道:“李舟雖死,但是又冒出個楊朔的師弟司空孤,這怕是他們有心算計無心呐,咱們現在才現,怕是已經入了套了。”
年輕人在師父的指點下,霎時明白了關鍵所在,他的聲音竟然有些顫:“如果明月樓是漕幫那邊的,那這些情報……”
金有德苦笑道:“情報的真假對咱們已經無所謂了,這個司空孤就算有通的本領又如何?咱們的敵人是明月樓的老板麼?昨誠兒怕是被人算計的,咱們揚刀門被人盯上了。”
“司空孤背後的人……是漕幫?”
“李舟已被殺死,要對付咱們當然還是漕幫,但絕不是苦肉計的辦法,司空孤怕隻是一顆棋子罷了。”
年輕人點點頭,道:“那……”
金有德輕撫長須,終是搖搖頭,歎道:“不知道呐,揚州的局勢已經亂了。你趁夜……不,立即出城,去碼頭尋咱們的人。一定要早些趕到洛陽告示陽門主,把揚州的現況清楚,我揚刀門現今或許已陷入險境。還有,明月樓那些線人斷聯係,咱們的底怕是已經被探得一幹二淨,那些線人已經沒用,留著無益。”
“這……”
年輕人瞪大眼睛,他實在沒想到,師父居然要棄掉這多年苦心經營的情報網。
金有德卻以為徒弟不明白自己何意,喝道:“魯鬆,你傻啊,人家已經把消息透露給咱們了,這就是下馬威,咱們在揚州這些年怕是白白荒廢了。就這麼一走了之,我覺得對不起陽門主。所以,這件事還得請陽門主親自決斷。”
魯鬆滿臉沮喪,心知師父的心也如同自己一般亂了,當即未必需要退出揚州呐?敵人哪裏有這麼可怕?但還是低聲連應幾聲是,行禮告退。
望著自己最優秀的徒弟穿過這清晨陽光,金有德卻像爛泥一般癱倒在椅上。他看見魯鬆方才的模樣,便已經知道徒弟還是沒有看出這盤棋局敵手的實力,漕幫盡管丟了李舟,但南宮俊和楊朔仍在,哪裏能夠一網打盡?現在又來了個突然加入棋局的司空孤,這已經將自己的一切安排打亂了。
金有德捂著心口,腦海中全是那一個年輕人的名字。司空孤?他是誰呢?明月樓為誰服務呢?漕幫麼?不可能。明月樓可是一顆強子,不會在這個時候才用出來,否則李舟又怎麼會死?那難道是陽門主的一手暗棋?這更不可能。難道是江南盟?不對,漕幫並未加入江南盟,一直是若即若離的幹係,也因此自己才能在揚州站穩腳跟,再者來,李舟之死除了便宜我們外,江南盟沒有半點好處,反而還可能導致我們徹底將漕幫趕出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