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以手中妙筆道盡人生百態、悲歡離合,所著小說無論男歡女愛抑或黍離之悲,都重一“情”字。無“情”的小說便沒了血肉。若以此評史官所著,那纖毫之史不過廢紙一室。“笑平生”是鳴鹿大陸上較為活躍的小說家之一,其文以其豔麗細膩、柔情蜜意為世人所知。我曾讀過笑平生的小說,當時隻笑是淫詞豔曲,沒想到竟出自看似冷傲又刻薄的宋之手。常聽說“文如其人”到宋這裏卻正相反了。她的心中,到底裝著什麼?是吳儂軟語,甘醇烈酒,還是瑤池瓊漿?
我帶著探究的眼神看著宋,希望穿透她寡淡的偽裝看清她真正的內心。
那日宋約我看月不得之後,便極少再來找我。這讓我深覺別扭,雖說與宋的情誼絕不至知己,但也應是相識。這繁枝山上本就難尋人跡,數來數去也就我們這些人,而其中隻有我與宋年紀相仿,她不來找我著實奇怪。後來回憶起繁枝山的日子,我才意識到那個時候,我就已經開始陷入難以擺脫的泥沼。不斷地否定著自己悄悄萌芽的情感,又厚顏無恥地想要接近她一點,再接近她一點。而另一位史官——倚山先生,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去找宋的時候抵達了繁枝山,三個史官開始正式會晤。我作為神機先生的弟子,並無權力與會,隻能在外等候。
百無聊賴之時,宋帶著一壺酒出現在我的麵前。“忌,我們去喝酒吧!”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壺,似是興致甚濃的樣子。我從未喝過酒,師傅也是滴酒不沾之人,且時常教導我“飲酒誤人”。但上次拒絕了宋,讓我心中不太好受,尤其是想起宋落寞的背影,於是鬼使神差的,我答應陪宋一起去喝酒。當時心中隻想不知自己酒量如何,若是不勝酒力,千萬不要在宋麵前出糗才好。
酒至半酣,我已有些神誌不清,隻能依稀記得宋之前在說有個求婚者很是執著,登門拜訪不下百次。我借著酒勁,揮著拳頭就往桌上砸,嘴裏還吼著:“趕走!趕走!”
“為什麼要趕走?”我趴在桌子上,好像聽到宋的聲音。
“你不喜歡他唄!”我打了個嗝昏昏欲睡。
“我從未說過我不喜歡他。”又是宋的聲音。
“那你跟我說什麼!”我的臉枕在左臂,右手大力地往空中甩,甩到半空,好像被什麼東西禁錮住了,再晃了晃依舊沒有動靜。而後我的意識便完全模糊了。
我光著腳站在海邊的石岩上,海浪一陣一陣地湧起,拍打著我滿是傷痕的小腿。涼絲絲的。有一個人從霞光中走來,披著金紅色的光芒。我本想跳下石岩去迎接他的到來,但是僵硬的小腿讓我動彈不得。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朦朦朧朧地想,若是擁抱他,我會得到安寧。光芒漸漸褪去,我定睛一看,竟是宋。她微笑著迎麵走來,我一個踉蹌走下石岩,伸出手想要碰觸她,她卻穿過了我的身體,繼續往前走去。海風吹亂了我的頭發,我慌亂地回頭看她,原來她的微笑從來不曾屬於我,那海麵上所立之人,才是她的歸宿吧。那個人是誰?我挪動著劇痛的小腿,跟著宋往海上那個人所在的地方走去。在我看清那個人的一刹那,我驚訝地不能言語,那個人難道不是我麼?脫下了史官長袍一身便裝的我。我試圖靠得更近一些,一切卻陡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