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纓一路往西廂而去,正待召喚歸鶴、子哀、穎全,途經一片小林,青竹油然,白雲似帆。風聲竹聲不止,她身後又多了鐵鏈之聲,肖纓猜到是張踏,她腳步放緩,隻是始終不曾回頭。
他倆雖是一衣帶水的北祁死士,有些瓜葛,但各為其主,立場不同,肖纓難免猜忌,縱然嬌主與張踏熟絡,但肖纓明白,主與仆,仆與仆,是不同的!張踏行事,從未涉及過肖纓,他與鳳衣從來都是私下單獨談話,便如昨夜,肖纓一直覺得,若不是把自己當成外人,又怎會如此,就連明源小姐手下的康、黎兩位先生,也不會如此對她不敬,卻不知張踏今日特地前來,究竟為了何事!
歸鶴此時恰迎上肖纓,她聽得林中藏了人,因她不認得張踏的步術聲音,以為是殺手之爭,屠命來的,瞬時騰身而起,欲與張踏鬥在竹巔,肖纓並未喚她住手,也想見見張踏的本事,歸鶴隻見一個黑影一躲,在無人煙,竹巔青翠白雲壓下,一片清明景色。
待歸鶴翻身下來,望一眼肖纓,二人踟躕一陣,鐵鏈聲又起,卻是在極遠處。張踏這回悠悠步行而來,大搖大擺,一派遊園的興致。張踏料定了肖纓方才不敢回頭,此遭是想和她談談剿滅韓氏,鳳衣一直沒有明示,縱然肖纓心裏也這麼想想,但卻不敢提,此刻巴不得張踏來找她。張踏不想失了和睦,來找肖纓,是希望她能從旁幫襯,張踏是打定了先斬後奏的主意。
歸鶴眼見他人已大搖大擺走到麵前,肖纓不動,一時也未敢出手。
肖纓:‘踏雪尋梅,不進則退,是張先生。’
歸鶴並不知道什麼張先生,氣不過他方才的戲耍,此刻別過臉去,不肯正麵看他。
張踏:‘看來得罪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往南百步有一處玉寬亭,姑娘們可否賞光一聚?’
肖纓沒料到以頑劣著稱的張踏會單刀直入,想來自身對他來說也是毫無價值,沒有攀交的必要,啟齒間歸鶴卻不願,
歸鶴:‘誰要去,你又是誰,即進的來,卻未必出的去……。’
正待長劍出鞘,隻聽肖纓在她耳後小聲喝道:‘胡鬧。’歸鶴不得已罷手,無奈撒嬌叫了一聲姐姐,她似是不依,卻也不同於允湘的小孩子脾氣,心中懷疑起眼前這人的身份。
張踏看著,目生笑意,單臂擎出來,道了一聲請。二女隨在其後,往南百步還真有個玉寬亭,棕木簡約,匹配了‘息事寧人’的匾額,不乏是個清幽之地。肖纓沒料到張踏對此處的地形如此熟悉,此地是北祁在蘇塘的暗莊範圍以內,猶如皇室遊行的行宮,並不見得人人都熟悉。玉寬亭石階以外仍是竹林,此亭算是竹林深處,正方便講話,隻是此刻,亭下還有一人。
這人麵鏡無暇,少年模樣又呆板些,相貌並不張揚,使人過目便易忘,就憑這點便可成為一個極稱職的殺手,隻因相貌張揚美麗的殺手,都太容易被殺。他同張踏穿一樣的黑綢錦袍,張踏喚一聲‘雲白’,肖纓便猜出他是晏雲白,子信公子手下最年少的心腹,姑且算個半大孩子,殺戮中磨練,卻也算長成了。
四人坐定,張踏敬道:‘素聞曲南殿座下八燕是輔,另有三位姑娘才是心腹之重,今日得見肖姑娘,真是幸事。’
晏雲白:‘原來姑娘就是五主座下第一人,失敬…失敬…。’
肖纓一言未發,隻看看晏雲白的談吐,這孩子怕是叫張踏一手教出來的,又覺得這孩子太早世故了,正待肖纓啟齒,鶴兒耐不住了,聽得晏雲白稱鳳衣為五主,知是北祁中人,顏色稍緩,道:‘你是誰?究竟何事?’歸鶴好不禮貌,張踏一時訝然,他在外是人中翹楚,何時受過這般‘禮遇’,一時間倒覺得有趣。
肖纓無奈,正色道:‘鶴兒無禮,這是子信公子天建都座下張先生,休得無禮。’
歸鶴一時恍惚,張踏在死士之中太過聞名,她心下怎能不亂,張踏見她是個冒失無心的丫頭,並不計較,給晏雲白一個眼色,晏雲白當即又躬身作揖,道:‘今日煩請張大哥請肖姑娘來,實是晏雲白有事請教。’
肖纓:‘哦?肖纓一屆女流,身居內廷,雲白公子當年力破九位死士上位前四,得子信公子收用,肖纓與鶴兒早就佩服不已。’
張踏複開口道:‘若非當年二爺有意留住他,這廝怕也未必。’
張踏打個哈哈,晏雲白自然頷首,麵帶謙色應了一聲‘是’,這二人倒是舒爽,自得其樂一般。
肖:‘二爺可是有何吩咐?……肖纓願做使臣。’
張踏:‘是也,非也,今日前來是望與肖姑娘共謀大事。’
歸鶴不敢在開口,本以為對張踏隻需一個敬字即可,然而聽得這話,大有離經叛道之嫌,又怕是來害她倆的,宗族之中黨派之爭,這樣互除稟異之事,並不少見,何況來的是張踏。這樣的聞名人物,少不了的手段!
歸鶴一時心中慌彌,直待肖纓的意思。
肖纓與張踏四目相對,張踏‘共謀大事’一說,是故意說的模棱兩可,為的便是探探肖纓的底氣,這可直接關係到這個女人能不能合作,能怎樣合作。何況鳳衣手下第一人未必膽色過人,總得試試這個女子,若探得肖纓的虛實,由表及裏由此及彼,便不難揣測祁琳的意圖,這是張踏所要掌握的契機,也便是為了這個契機,多年來拜謁祁琳,都不曾經過肖纓的門楣。
張踏常常有這樣反複玩味的心機,若非如此也不會和鳳衣攀上交情,祁琳雖然視他如友,有些時候還是要忌憚他的,心術而已,張踏於子信、鳳衣之處見得慣了,如今眼下一個肖纓一個歸鶴,自然在他股掌之中,很是自信。
肖纓許久未語,後接道:‘昨夜即已秉過嬌主,今日肖纓哪裏有這個權柄,肖纓隻為北祁效犬馬之勞,可惜我這妹妹笨拙毛躁,甚是不可靠,就不留她在此礙了大事了吧。’
說罷讓歸鶴退下,張踏阻道:‘雲白是要先請教肖姑娘,還是先送送鶴兒姑娘?’
未待晏雲白開口,肖纓見脫身不得,複開口道:‘雲白公子還是先說說今日所托吧。’
晏雲白目一轉,見張踏點頭,始才開口:‘想必肖姑娘知二爺有相助之意,若然我與張大哥也不會在此。’
肖纓:‘不知二位要如何相助,肖纓尚未接到嬌主命令。’
晏雲白:‘五主不便開口,何況這也是你我暗中之事,肖姑娘要多體會才是。’
肖纓:‘那要小肖如何效力。’
張踏:‘哦,不瞞肖姑娘,五小姐其實已經允了,至於下頭人如何做,隻待肖姑娘點頭,就讓雲白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