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湘驚呆在當場,進退無由,沒有拔劍的理由,也絲毫不敢退,心中千萬層漣漪激蕩,緊張到了極點。眼前的子信公子就那樣立在麵前,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他腰上的瓔珞還未穩,那一臉的審視卻叫人不敢直視。
徐簡婷在允湘身後自知無法躲過此節,抬手輕撫了一下允湘的脊背,示意她讓開吧。祁信看見徐簡婷眉目的時候,身軀一震,腳步都向後斜了一步,從頭到腳哪裏有一絲的差別,隻是……隻是打量到她腹部的時候,那明明是個身懷六甲待產的身子,祁信不敢信,也不敢不信,眼前的徐簡婷一雙淚眼在說話,說盡兩人的默契,說盡相互的感知,說盡纏綿蒼然,更有徐簡婷手腕上所戴的那一串白菩提根穿白玉手鏈,白玉環錚錚作響,那白玉是祁信送的,當世也隻有七塊,是北祁七位尊主所有,亦是各家號令死士的憑證,兵符一般統領地位的標誌,何其重要!在青巒宮中的徐簡婷身上並沒有,祁信以為她不想招搖收起來了,不露白而已,怎料這羽化齋中的徐簡婷卻戴在手上!祁信錯愕未消,允湘趁其不備,袖中一枚小小的青煙花,衝天而出,刹那間在空中炸裂成一縷繁花,瞬間就化作青閃的繁星散去,徐簡婷舉目望煙花唇齒也顫,口中吱唔道:“五小姐與我倆有恩,莫忘!”人便如那一瞬的光華消逝般倒下了。
西廂房中,允湘長跪門外,房中枯燭闌珊,燈影幢幢,徐簡婷在榻上,祁信開口無語,啞然不能自持,徐簡婷轉醒,不顧其他,帶著沉重的身子下榻,深深跪下,這才在口中悄聲吟了一聲“公子”。
寂夜所見,祁信已無可遁形,仿佛置身無妄夢界,無法逃避。自他見著這個簡婷,對此事也算能明白個大概,礙於精神上一時無法承受,有痛、有悔、有懼、有憐,百感交集,他竟不知去扶簡婷,就與她麵對麵,也跪下了。
徐簡婷自知處境,手扯著祁信的衣襟不敢鬆手,她已然心力交瘁,有些啞然,憑最後一口力氣,隻道:“切莫怪罪五小姐和簡玫,簡婷貪心,對不起公子。”祁信聽了怎能不悔,隻問:“是簡玫?”
徐簡婷人已經難受的不行了,心緒傷痛,難以自持,將手腕上的白玉手串退下來,雙手奉上,道:“簡婷戴罪之身,不配……”不待她說完,祁信好似大夢初醒,吼道:“我帶你走,婷兒,我與你同去。”
徐簡婷自己都沒敢料到事臨頭祁信能做到至情至性,果然讓張踏說準了,祁信會以徐簡婷為妻,拋棄地位榮華,然而天健都和北祁都並非虛物,更不可能說棄就棄的,徐簡婷臨產在即,氣絲力竭,祁信已然帶不動她,將她打橫抱起,直衝門外。
庭院稀鬆月影之下,允湘身側,烏發青蟬紗的人兒,迎著祁信麵前跪下,正是祁琳。此刻並非是解釋的時候,徐簡婷氣息亂的驚人,引得祁琳周身寒氣湧動,難以控製,四人無語,祁琳倒是當先湧出一口熱血,是寒氣疾走而攻心,她麵白如紙,卻跪的紋絲不動,這時風骨又要如何高聳,就這般相漠無言,硬生生把祁信攔下了,隻要今夜不出這羽化齋,北祁便是能平靜的,若非祁琳雙膝落地,若非是無語湧血,怕是說什麼也攔不住祁信這一股衝怒!
這幾日祁琳未敢遠走,方才就在羽化齋附近,見允湘的青煙花閃耀於空,火速到指定地點以焰火傳訊,想必此刻已然通知到青巒宮中的張踏了,張踏要做的就是趕緊將徐簡玫藏起來,那可是活著的鐵證。隻這來回路上,祁琳運功太急,此刻寒勁已無法把持,直至跪下攔住人,心中才略略踏實。然而祁信灼憤目光,終是讓祁琳這口血澆滅了,滅的是一塌糊塗,祁信雖恨,但也知感恩,抱著簡婷心緒澎湃,也給祁琳跪了,徐簡婷迷蒙雙眼見此,心知祁信無怨,終於安心合上了雙眼。
西廂中祁信祁琳二人合功護住徐簡婷的心脈,她昏沉在榻,祁琳又為她懸脈而診,祁琳點頭時,祁信始才略略放心。
祁信:“好妹妹。”
祁琳愁容難退,實在也是自身寒勁難持,卻道:“那就聽琳兒一句。”
祁信:“二哥承恩,卻辦不到拋妻棄子。”
祁琳:“旦請二哥不要在乎名分,先放她母子在市間,待孩子落地才好。”
祁信不待她說完,卻道:“我這是死罪,已是身不由已,上代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朝不保夕,不能讓她母子性命懸在外頭,那是必死無疑,難以保全,若然如此,不如遠走高飛。”
祁琳:“二哥不求這一時之安,當真要在流亡中團圓一世?”
祁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祁琳:“罷了,那便等到孩子落地,琳兒為您送行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