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家對麵的小賣部售貨員尤裏婭說,很少有人會來這裏尋找普京的蹤跡,我是她碰到的問起普京的第一個人。我也沒有找到普京所說的那個離家步行七分鍾,甚至可以不用穿棉襖就跑去上學的193小學。它並沒有被作為總統母校而保留,整個街區也沒有被辟成“總統故裏”加以保護升級。
這是普京刻意的低調?
這是聖彼得堡給我的迷思。這座彼得大帝建造的城市給了普京一些精神上的溯源,成為他今日野心的支柱。當普京擔任聖彼得堡市市長索布恰克助理的時候,他的辦公室掛的畫像就是彼得大帝。然而普京並沒有給自己的故鄉在市井生活上留下多少印記,這裏甚至沒有一條“普京大街”。
顯然,這個國家仍然處於自上而下的運行模式,但又與我們所熟悉的模式並不相同。
莫斯科
到了莫斯科,我意識到這是一個和北京非常神似的城市。無論從地鐵的構造,還是街道的風貌,乃至權力神經在城市中心地帶的集中分布,都讓在北京生活過的人感到熟悉。比如地鐵裏出口電梯通常十分擁擠,人們需要排起長隊,慢慢挪動才能最終踏上電梯。那種集體的沉默以及晃動的肩膀,讓人想起古拉格群島。
唯一不同的是地鐵的深度。莫斯科的地鐵是我見過的世界上最深的地鐵,後來查了資料,發現果然是按戰壕標準修建的,在非常時期,整個地鐵空間可以容納400萬人防空避難。
但是街頭呼嘯而過的寶馬奔馳,以及普及率很高的iPhone手機和電子閱讀器,讓人確信這是一個比聖彼得堡富裕很多的城市。有很多隱性的富豪,就懸浮在這帝都的上空。
我住在盧日尼基體育場附近的一座名叫Yunost的賓館。盧日尼基體育場還是2018年世界杯決賽的舉辦地,在我入住的數天之前,普京剛剛在那裏舉辦過一場十幾萬人的挺普集會。普京在演講時神情激動,號召人們“為國家而死”。很多人驚訝於他為什麼選擇“死”這個嚴重的字眼,難道選情已經如此刺激到他的神經?
賓館頗有國營氣息,每一層樓都有一位老大媽看管,隻是語言不通,無法和她們更多交流。房間裏暖氣過剩,經常熱得要開窗透氣。這裏臨近地鐵,唯一的不足是房間裏無法上網,隻能到8樓的公共空間去用Wifi。在那裏我碰到了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目的的旅行者,如聯合國一般,有來自中國廣州的貿易代表,來自以色列的創業者,還有來自德國的自由作家,她正在寫一本關於普京的書……
臨近大選,街道並無異樣,一切如故。大選成了商家的噱頭,一家色情博物館就推出一部劇目,描述普京某一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體的重要部分不見了……而很多事情在暗中規劃,比如普京的慶祝集會,還有反對派不斷和莫斯科市政府商量著3月5日的集會地點。
我開始和不同的人群交流:人們向我抱怨公費醫療經常需要排隊,鼓勵生育政策的獎金並不能及時發放,中產階級傾向於送孩子出國讀書,移民同樣成風。白領們正在賣掉大城市的房子,準備到二、三線城市買度假別墅。年輕人基本承認買房無望,對於他們來說,租房結婚不是問題。而創業似乎未在這裏成為風潮,創業者經常抱怨繁瑣的規章和無處不在的貪腐給他們帶來麻煩。
這就是蘇聯解體20年來的俄羅斯,寡頭們已經攫取了財富,平民生活井然,卻找不到經濟增長點,世界資本似乎並不特別青睞這裏。相對於歐洲和亞洲,莫斯科是一個獨特存在,歐洲代表了另一個世界,亞洲是他們過去不多看的小兄弟,現在才慢慢被重視起來——莫斯科是一個自己的帝國。
這20年來,除了莎拉波娃這些網球紅粉軍團,俄羅斯已經很久沒有向全世界進行價值輸出了,他們沒有了19世紀的偉大文學,也沒有20世紀的思想家。當我搜索枯腸,和一個俄羅斯朋友說起中國人熟知的俄羅斯明星,可能隻剩下一個唱歌的維塔斯時,朋友說:“哦?他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正在尋求新的出發點。”
即使麵臨這些共同的問題,人們對普京的態度卻不同。有人認為隻有普京才夠平衡各方利益,轉變當前的局麵;有人認為普京的專製將把國家帶向墮落。而挑戰普京的另外四位候選人,沒有一個能夠完全贏得所有反對派的選票。缺乏一個領袖人物,使反對派挑戰普京的前景早早便蒙上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