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是,即使有自由表達和示威,我們還是擺脫不了專製。而且還可能是接下來12年繼續的專製。普京看起來想在那個位子一直坐下去,而在中國,一屆領導人最多也就是10年,對吧?
李梓新
3月5日晚上,當我在莫斯科普希金廣場水泄不通的反對派集會人群中穿越重圍,再越過各式武裝警察的重兵把守,來到出口處的地鐵站,看到和集會一牆之隔的商場依然生意盈門,一大群主婦小姐還端坐在那裏,麵不改色地美甲,不由得感慨:俄羅斯人開始摸到了民主的門檻。
長期以來,中國人對俄羅斯式的民主相對陌生,不知道蘇聯解體20年來,這個龐大而緩慢的國家發生了什麼。普京在2000年躍上前台,過去12年間,他的形象仍然停留在符號化的階段,無論是過去的“克格勃”、“少壯派”、還是現在的“強硬派”。對於一個同樣習慣於此的國家來說,我們並不對這些標簽反感。
從2011年12月到2012年2月,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爆發了數次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反對國家杜馬選舉中的舞弊,矛頭直指普京領導的統一俄羅斯黨。這是蘇聯解體以來在俄羅斯最大規模的群眾示威,各個年齡層、各行各業的人們都被聚集起來了。
普京在把總統位置轉讓給梅德韋傑夫一屆之後,又重新出山參選,規避了憲法中一個人不能連續三屆擔任總統的規定,而且把總統任期從四年延長到六年。這樣,他最長可以擔任兩屆總統共十二年。反對派一片嘩然。
我便是在這樣微妙的氣氛下飛往俄羅斯的。先飛聖彼得堡——普京的故鄉,有些時候,觀察一個人的出生環境有助於對他的理解。
聖彼得堡
聖彼得堡比我想象的凋敝一些。盡管僅僅距離芬蘭首都赫爾辛基一兩百公裏,但它們確實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大雪一層層地覆蓋著馬路,大多數已經被踩成了黑色的雪泥。來往的汽車大多是灰黑色,車上也覆蓋著厚厚的雪泥,大概長年下雪使車主無心清洗。
聖彼得堡是普京的故鄉,同時它也是俄羅斯的第二大城市。故鄉人民並沒有給普京多少禮遇,2月26日的下午,一場兩萬人的反普京遊行便在聖彼得堡中心的街道展開。普京的頭像被打上了大黑叉,“Россиябезпутина!”(俄羅斯不需要普京)的喊聲震天。警察在風雪之中為遊行維持秩序。
在這裏使用英語是極端困難的。我來之前在booking。com上訂了一家旅館,就在普京和他的妻子柳德米拉當年第一次見麵的涅瓦大街邊上,可是到了之後,才發現我和前台的老太太需要用Google Translator交流。盡管這樣,這個蹩腳的程序仍然無法幫我們完全互相明白對方的意思,加上房間條件實在不盡如人意,我最後換了一家前台能說英文的旅館。
這座在俄羅斯地位類似於上海的城市,遠比想象得封閉,富裕程度據說也比莫斯科差一截。象征沙皇權力的冬宮並不高大,今天是一個麵積巨大的博物館。當年打響十月革命第一炮的阿芙樂爾號巡洋艦還停在河邊供人參觀,其實它隻是打響了一個信號彈。
出發前,我研讀了普京於2000年出版的自傳《第一人》(First Person),那是我托朋友從美國輾轉帶回來的。我驚訝於普京在這本自傳裏的坦白,從他的童年時期,住在需要不斷驅趕老鼠的房子,再到他為什麼選擇加入克格勃,以及他被派駐東德期間如何執行任務,直到最後他在政治上的大起大落。盡管他說的話無從加以旁證,但你仍然能看出一些細節,這些細節讓你去推想這個人的內心,乃至這個國家的來時路和明天。
2月26日是周末,聖彼得堡的天氣變冷了,飄起了小雪。我幾經周折站到了市中心巴斯科夫巷普京兒時所居的樓房下麵,樓不高,是傳統的黃色調的蘇聯建築,共六層,是普京父親退伍轉為工人分到的宿舍。普京住在四層八號,從外牆看不出端倪。樓下不大的院子裏停滿了汽車,在這裏,兒時的普京經常和夥伴在一起玩。
有意思的是,在通向普京家院子的門廊上,有人塗鴉了很大一幅普京漫畫,在他的兩隻眼睛上,被人諷刺地貼上了兩片治療牛皮癬的小廣告,而這幾乎成了辨認普京故居的主要標誌。
在院子裏我碰到一位說她現在住在當年的普京房子的老太太,她表示她不願投普京一票,但她不願多說原因。
巴斯科夫巷不長,灰暗破落,街上走的隻是一些住在當地的老年人。它幾乎是一段被歲月拋棄的街道。離普京家幾十步遠,是一個龐大的建築,老人說那裏是當年二戰中的一個指揮部,現在已經被廢棄。在二戰中,聖彼得堡,也就是當年的列寧格勒,被德軍圍城800多天,150萬人餓死病死,普京的母親也差點命赴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