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那晚以後,玉姨對她們就嚴了許多,再也不能在花園裏玩了,琵琶彈唱更是沒完沒了的練,幾個女孩的指頭從疼痛到裂口到愈合,漸漸的起繭又漸漸的退去,時光又過去了半年。
萍萍已經過了十三歲的生日,學的東西已考教過了兩次,葦生的字兒和琵琶學的最好,萍萍的棋也下的不錯,蘆蘆的一口唱也聽的入耳,連最小的菱花也憨憨呼呼的過了關。
玉姨對她們的態度又漸漸和藹起來,還誇過幾次,結果獎勵就是加了更多要學的東西,學畫畫,對對聯,作詩,酒令。
八九月的天氣熱的人喘不過氣來,四個人已經換上了水紅的薄綢小衫和蔥綠夏褲,七分的袖口開到手肘,露出一截細白的胳膊。
萍萍長高了許多,十三歲的她到了女孩的好好年華,(前朝紀大人曾雲,十三女子為好好)團團的臉蛋變成了橢圓的瓜子臉,彎彎的眉毛,笑起來眼睛便成了月牙形,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糯米細牙。
蘆蘆和葦生還沒到抽條的時候,隻是頭發因為油水的滋潤,變得烏黑濃密,臉頰也粉白鮮嫩的透著紅暈。
菱花還是那樣兒,白白圓圓,養的跟個福娃娃似的,小手上十個肉窩兒,看著又可愛又喜慶。
她們的變化玉姨一點一滴看在眼裏,王媽子經常盯著萍萍嘴裏念叨,青果子要長個了。弄的萍萍不敢抬眼看她。
這天晚飯前,玉姨正教一段新曲子,慶嬤嬤身邊的丫頭二蓮突然到了她們院裏,跟大蓮一樣,兩姐妹都是敦實的身材,四方大臉,一根大辮子紮著紅頭繩甩的起勁,二蓮比大蓮活泛許多,一進門便是一陣響快的招呼聲:“喲,玉姨,忙著呢。”
玉姨便歇了琵琶問:“二蓮咋這時候來了呢?慶嬤嬤那裏有事?”二蓮笑道:“嬤嬤讓我來看看幾個小囡,順便給你帶話,去年從您這放到嬤嬤屋裏學規矩的兩個青果子,嬤嬤說後天下午帶她倆過來瞧瞧,順便把學的玩意給幾個新妹妹亮亮,讓她們也開開眼,長長見識。”
玉姨就哦了一聲:“蕊芳和蕊紅都十四了,明年該亮相了,日子過的可真快,是後天來吧,你回嬤嬤說我知道了。”
二蓮答應著就走了,玉姨楞了半晌,突然懶懶的道:“就這麼著吧,你們自己練,我得上前頭去了。”四人諾諾的應了。
玉姨出了屋卻沒走,一屁股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發呆,王媽子湊上來問:“累了?渴了?喝點消暑茶好不好?”
玉煙搖頭,對王媽子說:“方才二蓮說,後天嬤嬤要帶蕊芳和蕊紅過來看新人,順便亮亮活計,一晃眼,都十四了,明年就是摘果子的時候了。”
王媽子道:“果子熟了遲早要摘的,我知道,蕊芳長的象你走了的妹妹,她在這院裏的時候,你就百般的照顧她,結果縱的連規矩都沒了,成天鬧著要出去玩,偷偷翻牆頭被看著了,慶嬤嬤說她心太野,都是被你縱的,一股腦帶她屋裏調教去了,這一年來估計也吃了不少苦頭。”
玉煙的眼圈就紅了:“有什麼法子,我一看見她就想起我那可憐的妹妹,當年我領著小雲四處要飯,到了東城被一家的狗給咬了,當天晚上就發高燒。
我抱著她跪在街上哭求,被嬤嬤給看著了,兩個小銀錠子買我進來,說是做丫頭,還給我妹妹治病,結果妹妹還是死了,我也在堂子裏熬了這麼些年。”
王媽子趕緊遞了手絹給她擦臉,一邊勸著:“玉煙啊,打你亮相起我就伺候你,也算是看著你長成的,你心裏的苦我知道,可咱們幹的買賣吃的就是這行飯,你妹妹算是有福,走了比活受罪強,你得這麼想啊。”
玉煙擤著鼻子道:“話是這麼說,可我怎麼能不傷心呢,打蕊芳送到我這來第一眼,我就看著我妹妹的模樣了,那眼睛,那神氣活生生的就是小雲,我是把她當妹妹看待的呀。”
王媽子歎了口氣:“堂子裏是人吃人的地方,動點善心說不準就害了自己,你還是心太軟啊,上回這四個小囡跑到前院的事幸虧是碰上了你,要是碰上別人或是跑了出去,可就是大禍,玉煙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手上積攢了點錢,趁著嬤嬤倚重你,過兩年出去嫁個好人家吧,別再節外生枝了。”
玉煙看著王媽子,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王媽媽,我知道了,這些年你也替****了不少心,等出去的時候,你就跟我走吧。玉煙養你還是養的起的。”
王媽子含笑點了點頭:“你到哪兒,我就到哪,我也老了,再過幾年堂子就該把我老太婆踢出去了,趁著還做的動,出去幫襯你幾年在人家站穩腳跟,也算是咱們主仆一場。”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貼心話,玉煙的心情總算好了些,擦擦眼淚重新化了妝趕到前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