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輕寒,卷著些許花香。葦生托著腮坐在窗前,呆著看天邊已經大半輪的月亮。再過五天就到中秋了,沈公子那樣的人,是不會去花會那樣的場麵吧。聽蘆蘆說林副主席要來接姐姐了,還是花會評議的座上賓,誰不知道林副主席還有個雅號叫花國主席呢。
記得上回在同芳閣,那幾位少爺說沈公子升了東南大學學生會主席,那又是個什麼主席?大學到底是什麼樣兒。爹也讀過好多年學堂,那時候叫私塾。聽娘說還中過秀才。可惜皇上都沒了,秀才也好狀元也罷,都得回家種地了。
爹種不來地,隻好在鎮上給幾個娃娃教書,好歹掙幾個銅鈿。爹還教過自己寫字,在河邊用葦子杆一筆一畫的寫名字。幾年沒有爹娘的音信了,也不知道爹的病好了沒有,劉婆子給了娘十塊大洋,應該能治好爹的病吧?
爹……娘……桃花村……葦生好想你們,你們也想葦生吧?把頭抵在冰涼的木頭窗隔上,葦生無聲的聳動著纖弱的肩膀哭起來。“小姐,小姐,別哭了,夜裏風涼,當心壞了身子。”葦生回過身來,是丫頭彩霞。
彩霞梳著一條單辮子,圓臉上生著幾個雀斑。一隻手揣在淺藍布夾衣大襟裏,擔憂的看著她。“沒什麼,這些日子太累有些不舒服罷,你剛才到哪兒去了?怎麼半天沒看到人?”葦生揉著眼問她。
彩霞走到她跟前笑了笑,從大襟懷裏掏出樣東西塞到她手裏。葦生驚詫的看著手中的東西,是張折得小小的紙箋。“這是什麼?哪裏來的?”彩霞衝著她做了個噓聲,輕輕走到外間打開門張望了一下又進來。“小姐,是沈公子托人帶給你的書信,你看看吧。”
葦生睜大了一雙如水杏眼看著彩霞,她是慶嬤嬤收了幹女兒後搬到這邊樓上,嬤嬤派給她的丫頭,跟她的時候十四歲,慶春堂裏的丫頭都是幾十個銅鈿買回來的,相貌平平,做不了姑娘。粗手大腳的便做些堂子裏的雜活,伶俐些的服侍姑娘們。
彩霞跟了她這幾年,手腳麻利,話也不多。倒是不招人厭的,葦生待她也和氣,因為是慶嬤嬤指的,倒是有幾分防範,怎麼也沒想著能給她傳遞書信。上下打量著彩霞,捏在手裏的紙箋兒怎麼也不敢打開。
彩霞壓低了聲音道“小姐不用擔心,信是沈大少爺托付宋三少爺使人買通了後院看門的四姐姐拿進來的。我家先前是城北三水巷的,我爹在碼頭上給人扛活,因為出事傷了腰。家裏實在沒錢,把我和姐姐都賣了,七拚八湊了些錢給我爹看病。
我姐姐賣在宋三少爺家,如今是後頭專管漿洗雜活的頭了。前幾****回來看我爹,還拿了些錢是三少爺給的,我爹打從傷了腰以後雖然勉強治好了,重活幹不了什麼。家裏弟妹還小,三少爺說了,隻要我給傳遞書信,一心把小姐服侍好,別的事不用操心,彩霞以後就是小姐的人了。”說完跪在地上給葦生磕了個頭。
葦生忙把彩霞拉起來,抿著小嘴歎了口氣“我明白了,咱們都是苦人兒,以後可別下跪磕頭了,我就把你當姐姐待。隻是費了這麼多周折,也難為他,我心裏歡喜,就是覺著自己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