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沈府飯廳內，西洋水晶吊燈閃爍出滿室光華，映照著廳中黃玉芯大理石描銀西洋餐桌上杯盤羅列，菜肴豐盛。就坐的卻隻有沈夫人與沈少君二人。
沈夫人年近四旬，眉目溫雅，舉止端莊。滿頭濃黑烏發用一枝嵌綠檀石羊脂玉長簪在腦後挽成一個光滑整齊的大髻。體態微豐，穿一襲高領盤紐石青色暗菊紋古香緞旗袍，胸前墜一串淡淡發光的珍珠長鏈，外披駝色織銀絲軟絨披肩。
沈少君在家不著洋服，家常穿著珠灰杭綢襯裏素軟緞隱繡五蝠長衫，外罩寶藍地團花墨緞闊鑲邊褂子。格外襯得麵色白皙，眉宇蔥蘢，一雙飛揚俊目墨玉般晶亮。真好個風姿華儀的青年公子。
親手舀了一盅雪耳沙參鴿雛湯遞到沈少君麵前，沈夫人慈愛看向兒子：“秋來天燥，多喝點湯，這些日子瞧你瘦了些。你父親來信說京城有事耽擱，過完中秋才回來，咱娘兒倆後天自己過節罷。”
鴿雛湯甜潤清鮮，沈少君喝了兩口擱下銀勺，用白綢餐巾擦著嘴不滿道“父親端午就不曾回來，怎麼中秋又有事耽擱？幾乎大半年沒有看望過您了。”
“軍務事忙，再是你文伯伯從北冰省調回京城了，家眷也一並來了。他倆當年是一個戰壕裏待過的，也算生死交情。可巧又趕上中秋，一來接風二來敘舊罷。”沈夫人淡淡的說著，搛了一筷子菜給他。
“文伯伯，是文笠軒？他不是在北冰省任常務省主席麼？怎麼想著調回京城去了。”沈少君心不在焉的嚼著嘴裏的一塊蘭花鴨掌隨口道。
“沒規矩，怎麼可以直呼長輩名字。”沈夫人嗔了他一眼，“北冰省氣候寒冷，也太偏遠了。你文伯伯年紀大了，長久待在那不合適。再者他家若雪和若霖也大了，總歸要回京城謀個好前程。你還記得他姐弟倆吧？
“哦”沈少君笑了笑“他家文若霖比我小一歲，個子倒比我高許多。常和雲飛來找我玩，還總鬧著讓我叫他哥哥，我記得您挺喜歡他的。”
“是啊，經山的一雙兒女倒都是可人的”想起往事，沈夫人也微笑起來“你父親信裏說他家若雪和你同歲，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這次回來，便到京城女子大學讀最後一年，明年就結業。倒是和你巧的很。”
文若雪？沈少君皺起俊眉回憶了一下，“我們一群男孩倒常在一處，一個丫頭誰和她玩。沒甚麼印象。好象是總跟著奶嬤，瘦瘦小小，紮著兩條細辮的。母親，這個菌油素扁尖是您喜歡吃的，我給您挪過來。”
扁尖做的很入味。沈夫人滿意的就著兒子的孝心吃了幾塊，眉眼彎彎笑看向少君：“說起來一晃這許多年，兒女都大了。你父親的意思是等你結業後就回京城去，他籌劃著在總務廳給你謀一個參議的職位先曆練著。
自古男兒成家立業是頭等大事，有了職事也好議親。我知道你們現在講究自由戀愛，媽不多幹預。隻要兩家門戶相當，姑娘品貌端正就好。比如若雪這樣打小兒認識，知根知底就更好。回去盡可以見見。”
嘩啦一聲，沈少君手裏筷子掉下來碰翻了碗，湯汁灑了一桌一地，侍立在後邊的靜娟趕緊過來收拾，被他揮著手攆開“母親，我不想回京城去，一片烏煙瘴氣的。我也不想見什麼若雪，我就在東城呆著，陪著您。”
沈夫人皺起細彎彎的眉毛“這孩子，盡說傻話，京城是你的家，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幾個姨娘，沒關係，娘跟你一塊回去。這些年為著你清淨讀書才待在東城，京城那邊娘也眼不見心不煩。幹係到你前程的事娘可不能坐視不管，若不好料理了就是。至於若雪，這麼多年沒見過麵，娘也就是這麼一提。你要是不喜歡，回去了娘讓老朋友多引薦些合適的千金。”
“我就是不要，就是不要。”沈少君站起身來“我還在讀書呢，如今政府尚未安穩，局勢動蕩。成家還早著呢！您就別操心了。我吃飽了，您慢用。對了母親，後天晚上雲飛和璜卿邀我一同去賞月。陪您吃過團圓飯我就得出去。我還有事，先上樓去了。”說罷推開椅子，蹬蹬蹬的走了出去。
沈夫人一臉愕然的望著他背影“這孩子，平時挺好的，今天這是怎麼了？好好的生氣。”雅娟走上來悄悄笑道“夫人，看這樣式，少爺是不是心裏頭已經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