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峰單臂搭在身旁空蕩蕩的椅背上，專注的看著她。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程煜峰莫名就覺得心有點癢有點燥。這感覺，跟她每次叫他“阿峰”時是一樣的。
吃過夜宵，程煜峰坐在原地不動，上官琦自然而然彎腰收拾，身體就隔得極近在他麵前晃著。其實她的睡衣款式很保守，根本看不出端倪。但那鬆鬆垮垮的起伏，還是讓他浮想聯翩。
程煜峰咳了一聲，“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點兒休息吧。”他匆匆回房間，卻了無睡意，躺在床上想著上官琦。
其實她沒有帶給他太激烈的感覺，也許是經曆和職業原因，他也從沒對女孩子有過那種感覺。但唯有跟她相處，讓他感覺到一種安心的舒服，仿佛有溫暖的陽光穿過重重陰霾照進他心底，那樣舒坦。
她不愛他！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是戰友，一起出生入死，他們有共同的信仰!至於他們假情侶關係，更是有利的條件。
近水樓台！
事易時移！
他還是有希望的，不是嗎？
06
第二天六點不到，上官琦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有人敲門。她還以為有什麼情況，跳下床一開門，就看到程煜峰穿著運動服，高大頎長的身子靠在門框旁，低頭看著她：“晨練嗎？”
上官琦麵無表情的瞪著他，程煜峰笑笑，“順便帶你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
同一時間，在大洋彼岸的中國。
江沐清開了房門，手指習慣性的摸向牆上的開關，卻在快要按下去的時候停住，他發現有人坐在沙發上抽煙，月光照在那人的臉上。江沐清沒有任何驚訝，他喊了聲：“爸!”
江淮掐滅煙，“你回來了。”
江沐清打開燈，“您過來了。”
“你坐下，我有話對你說。”江淮很嚴肅地說。
江沐清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他的對麵。
四目相對，一老一少兩雙眼睛都是炯炯有神，都是銳利而明亮的，都帶有一種無法被黑暗吞噬的鋒利。
“今天有人來找過我，跟我談了你的情況。”江淮突然開口了，聲音嘶啞，卻帶有一種獨特的磁性，“你申請參加安全部門的工作？”
“是。”
“你是因為琦兒？”
“是。”
“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成為情報幹部，你就更不可能和琦兒在一起。”
“我知道，我和她或許會因為各自的任務，咫尺天涯，形同陌路。”
“那你是為什麼？”
江沐清看著江淮的眼睛，他的語氣平淡卻堅定，“我想知道我的父親，我心愛的姑娘，都經曆過或者正在經曆著什麼。”
“因為你的好奇心，你知道你要付出的是什麼？你的青春、你的智慧甚至是你的熱血和生命!”
江沐清點頭，“我知道。就和你們一樣。”
江淮看著江沐清，他第一次發現，兒子年輕的身軀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江淮的喉結蠕動著：“你準備好了嗎？準備好犧牲和奉獻了嗎？”
“我的身體裏麵流淌著的，就是犧牲者和奉獻者的血液。”
眼淚在江淮日漸蒼老的眼眶裏麵打轉，“我真不知道是否該答應你。”
“憑您自己的心來決定。”江沐清誠懇地看著他，“如果您說我不適合做這個工作，我不會強求。如果我適合，我希望您可以讓我投身到這項偉大的事業中去。”
江淮看著他，沉默半天，他目光當中漸漸多了一些慈愛，“歡迎你，我的孩子!”
“謝謝爸爸！”
江淮淡淡苦笑，“別高興太早，這隻是第一關。你還得經過培訓考核，通過了才會有可能成為我們的一員。”
江沐清的眼睛一下子那麼明亮，“我會的！”
07
模擬麻將館裏，煙霧繚繞，一片洗牌碰牌的聲音。
江沐清露出笑容：“我糊了。”
嘩啦啦。大家重新洗牌。
教官走到江沐清背後，停下來指點學員們，說：“洗牌也是技術，洗牌的時候，可以為你洗出一副想要的牌……”教官一邊說，手上沒停，看似漫不經心地洗著牌，嘴裏繼續說著，“剛打完一局的時候，大部分牌麵都是開著的，你們要馬上記住所有的麻將……”教官開始把麻將攏到桌邊，疊牌，說：“把你們要的牌控製在兩手裏，無論怎麼洗，兩隻手的牌不會變，然後你想要的麻將按摸牌順序疊好……”
江沐清似乎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教官笑了笑，手裏掂起骰子，一丟，兩個骰子落在桌麵上，是九點，教官抬頭看了看同樣心存疑問的另外三個學員，笑道：“愣著幹嘛？摸牌啊。”
教官又對江沐清說：“如果是你做莊，那麼，一副天糊是可以洗出來的。”牌已經按骰子的點數摸好了，教官手指熟練地溜了一下到手的麻將，十四張牌整齊地列在桌邊，“你開牌看看吧。”
江沐清慢慢翻起那一列麻將，他的眼睛瞬間變圓，“天糊！”
……
砰砰！槍聲震耳欲聾。
靶子從軌道那頭滑過來，在10環和9環位置都是均勻散布的彈洞。
教官淡淡地說:“你們使用武器的機會不多，但是如果需要使用絕對就是關鍵時刻。按照要領開始訓練吧，這些槍支的不同特點和使用要訣你們都要熟悉。”教官隨手一指身邊桌子上的武器，中外各種手槍一應俱全足足有幾十把。
江沐清拿起一把手槍熟練檢查。教官看他，問：“你打過槍？”
江沐清點頭，“小時候我爺爺常帶我去靶場。”
……
教官淡淡的看著學員們，淡淡的說：“角色扮演，是你們日常工作使用最頻繁的技能。所以你們要擅長扮演不同的角色，隨機應變。你們會生活在一個謊言的世界，除了對組織，你可能對誰都不能說實話。而你們要習慣說謊，並且擅長說謊。你們今天的訓練科目就是角色扮演。”一輛商務車停在北京郊區東四環公路邊上的隱蔽角落，車裏麵的學員們看著麵帶笑容的教官，聽教官說:“你們身無分文，也沒有任何證件，身上隻有一張旅遊地圖。”教官拿起旅遊地圖，“各自為戰，地圖上已經標示了你們的接頭地點——每個人都有十個，到了會有人在上麵簽字。四個小時以後，我要在西四環看見你們。把你們說謊的本事拿出來，博得別人的同情或者是利用他們對你的企圖，不擇手段完成任務。出發。”學員們嘩啦啦趕緊下車彙入街上的人流。
江沐清穿著黑色T恤牛仔褲，一幅大學生打扮。他拿著地圖在街上快步走，他的眼神在四處尋摸，尋找機會。這些地方他都熟悉，隻要身上有十塊錢他坐公車都可以到，問題是身上一分都沒有啊!他把眼睛從公車站挪開，去看路上的行人，到底哪個可以利用?
……
教官:“你們要掌握各種平常人所不能掌握的特殊技能，包括軍事、政治、語言、法律、心理學、社交等等，並且可以熟練運用。你們要學會招募工作關係、建立情報網、情報的傳遞和分析、密碼密語、審訊和反審訊、滲透偵察和反滲透偵察……”
格鬥館內。
江沐清和教官麵對麵在進行一招製敵的演練。殺聲迸出，白刃飛舞，教官一個箭步將江沐清持刀的右手繞在自己右臂上，同時擊打江沐清的膝蓋將他按倒在地上。學員們都在教官的嚴格指導下進行格鬥訓練。
格鬥館內的高處一字排開掛著十六字標語：“難舍能舍，難忍能忍，難行能行，難為能為。”
教官:“和複雜人等打交道是你們日常工作的最重要組成部分，你們從此以後將要出沒各種灰色甚至是黑色的場合，會見到社會的各種陰暗麵，你們要學會如何去適應這種陰暗麵並且將這些灰色甚至黑色人物為我所用。無論在境內還是在境外，你們都要經常出沒複雜場合會見複雜人等，甚至可能會卷入各種複雜的環境。但是，你們時刻要記住你們是中國國家利益的捍衛者！”
模擬的KTV包房，江沐清衣冠楚楚，與“對手”把酒言歡，卻是各自有各自的主張。監視室，教官坐在監控屏幕前觀察著江沐清，打分。
教官：“所謂情報工作，有兩層含義。第一，刺探對手不想被我們知道的秘密，以此作為我對其公開外交、政治、軍事、經濟等工作的依據；第二，給對方對我實施的情報刺探工作造成障礙，保護我們的秘密，並且製造假情報，造成他們對我各種公開工作決策的失誤。秘密工作是為公開工作服務的，這個在古今中外都是情報工作的根本原則。所以情報幹部永遠不能曝光，不能淩駕於公開工作之上，你們要默默無聞，甘當無名英雄！”
江沐清在昏暗的燈光下學習密碼發報，嘀嘀聲中汗水從他額頭流下來。
教官：“情報工作一般會被分為技術情報和人力情報兩大部分，你們在未來所要從事的主要是人力情報領域。任何情報工作最終還是要靠人來完成的，技術永遠也不能替代人的作用。這就牽涉到一個問題——如何招募適合做情報工作的人？”
“招募情報人員也分為兩種情況，合法招募和非法招募。合法招募主要是類似於你們這種在境內通過組織程序選拔上來的青年後備力量，而非法招募則主要在境外對象國家和地區開展，針對特定目標群體選擇合適的招募對象，對其進行攻心戰術最後為我所用——這需要做大量的工作。”
“情報工作的魅力就在於此——征服你企圖招募的對象!注意，是對人的征服！用你的人格魅力、政治思想工作手段和設身處地為其設想的良苦用心去感召他投身我們的事業！當然不可避免可能會使用脅迫的手段，但是我不鼓勵你們這樣做，因為被脅迫是不會發揮招募對象最大的主觀能動性的。征服——從思想上去征服對手！你們要記住，沒有人沒弱點，所以你們要學會觀察和分析對象。隻要準確抓住弱點，沒有不可以征服的人！”
“耐心最重要!招募一個工作關係是很複雜的係統工程，一旦你開口就要有把握，否則就不要開口。所以你們要在事先做好研究對象的細致工作，查閱大量的資料，通過各種側麵接觸，全麵去了解你的工作對象，甚至是他最不為人知的隱私。要知道，他本來就有的隱私是真正的隱私，不是你們製造出來的假隱私，真隱私的殺傷力是驚人的。如果工作對象孤注一擲，他完全可能把你們製造的假隱私彙報上去求得上司的諒解，而一般情況下他的上司出於鼓勵和保護下屬的目的確實也會諒解這種被勾入圈套的假隱私行為。所以，你們要耐心，再耐心，通過多個側麵去觀察你的工作對象。”
台燈下，江沐清在細致研究“對手”的資料，試圖發現弱點。他的眼前放著十幾張“對手”不同時期的照片，這些零散的照片組織起來成為一個個連貫的鏡頭。
……
四周的牆壁上掛著的都是照片，有黑白的，有彩色的，有著名的，有無名的……李克農、潘漢年、錢壯飛、胡北風、熊向暉、申健、陳忠經……這些情報戰線的傑出幹部默默地注視著這些後來的晚輩們，目光中有欣慰，有期待。他們的傑出業績很大一部分始終不為人知，湮滅在曆史的黑暗當中無聲無息。
江沐清舉起右拳：“我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