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頭柔細烏黑的頭發,不長不短,剛剛齊肩披著,光潔而飄逸。她的眉毛秀氣,眼睛大而明亮,她的鼻子不高,卻小巧宜人,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翹,有些調皮相。喬淩淩對著鏡子抬了抬眉毛,她在鏡子前輕輕旋轉了一下身子,“四琦,你覺得我這身打扮怎麼樣?”她穿了件格子長襯衫,一條緊身的鉛筆褲,顯得她的腿修長而勻稱。
一旁的上官琦放下茶杯,捧著下巴盯著她,慢悠悠地說:“你要出軌啊。”
喬淩淩斜了她一眼,“我們家杜然要來。”
林佳楚玉回到公寓的時候,喬淩淩正要出門,她對著手機笑意盈盈的說:“你真不用我去機場接你?難道你不想早一點兒看到我嗎?”看到林佳楚玉,喬淩淩歡快的擺了下手,快速穿過花園,徑直出了院門。
林佳楚玉唇邊扯出一絲虛弱的微笑,那笑容黯淡的像冬日的暮色。她望著那盛滿陽光的花園,陽光斜射在窗戶玻璃上,反映著點點耀眼的光華,一時之間不想移動腳步,隻是這樣站著,心裏幾乎是空的。她記不起自己快樂時的樣子了,好像是多遙遠多遙遠以前的事,像一個夢,一個沉浸在北極寒冰底層的夢。她皺緊眉頭,不,不要想,不能想,她下意識的咬緊牙關,眼眶中有一陣潮濕,頭腦裏有一陣暈眩。抽口氣,她深呼吸,深呼吸,然後吐出一口長氣。
轉回身就看到上官琦站在大門口的台階上,半倚著門框,微笑著,靜靜的看著她,問:“吃早飯了嗎?”
“吃了。”
“你該補覺了。”
“嗯。好困啊。”
回到屋裏,林佳楚玉洗完澡躺在床上,想著材料上的數據,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夢裏,一個男人壓在她身上,她一直哭……她是哭醒了,淚水浸濕了小半邊枕頭,一室清冷裏,隻見月光斜斜灑在窗外。她哽咽著爬起來,縮在靠牆的角落,一個人抽泣。心頭隻有巨大的痛苦,巨大的恥辱,還有深不見底的絕望,如同夜色下的狂潮要將她吞沒。
迷迷糊糊間,浮現在眼前的竟是邵克勳英俊沉毅的側臉,高大挺拔的身軀,竟像在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投影,揮之不去。
08
陽光悶熱炙烤著大地,樹林和青草輕輕隨風搖動。天地間仿佛隻有兩種顏色,頭頂上水洗一樣的藍,和腳下鬱鬱蔥蔥的綠。
林佳楚玉走進第七局,路過休息室,幾個男人在很熱烈的聊天。她抬頭望去,恰好看到邵克勳坐在沙發上,正對著門。聽到動靜,他抬眸瞥她一眼,又繼續與其他人聊天。
到了下午,林佳楚玉已經連續工作數個小時,略感疲憊。起身為自己倒一杯咖啡,卻發覺大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她起身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踱了一會兒,瞥見邵克勳的辦公室門開著。
這間辦公室布置得非常簡潔整齊,方方正正的書櫃、方方正正的書桌,還有端正的實木長椅,一眼望去,屋內的一切仿佛都是由筆直的線條組成,隻有黑白灰三色,幹淨利落。但仔細一看,又發覺有許多小細節,一件深紅色大衣,懶懶散散的搭在椅背上;書櫃旁有布藝的躺椅;牆上掛著一幅抽象畫,線條誇張、色彩卻黯淡,似人似鬼似山似虛無……看來他是一個外表很冷,但是又很有個性的人。
傍晚的時候,邵克勳才拿著車鑰匙走進來,淡淡瞥她一眼,聲音涼涼的:“情報分析完了?”
“是。”
“現在向我彙報你分析的過程。”
“啊?……是。”
五分鍾後,邵克勳十分閑適的坐在他的躺椅上,手邊一壺清茶,他啜了口茶,閉上眼,耳邊隻有林佳楚玉的聲音,那聲音沉靜如水,倒讓眼前的黃昏,顯得更靜了。
邵克勳偏頭點了根煙,微闔著眼,吸了口煙。親自帶她有兩個月了,基本上,他對她這個下屬非常滿意。聰明、勤奮、安靜、順眼,什麼事不用交代第二遍,有的時候話還沒說完,她就領會了他的意思。這些日子,他關注她似乎已經成了習慣,隻要她出現,目光就會落到她身上。其實,她沒有帶給他太激烈的感覺,事實上也許性格和職業原因,他也從沒對女人有過那種強烈的感覺。但跟她相處,讓他感覺到一種愜意的安寧。
可是她呢?他吃不準她心裏到底有沒有自己,多半是沒有。但他看得出來,她不排斥他的碰觸。不過,不排斥自然是不夠的。現在表白,搞不好她會不假思索的拒絕,他也不想唐突了她,希望感情再深入些,相處時間久一些,她能很自然接受自己的時候,再確定關係。他要兩情相悅,他要她也怦然心動。
其實他心底又隱隱有自負,他有那麼一點篤定,她會愛上他。
09
夜色籠罩下來,邵克勳收拾起材料,說:“順路送你回家吧。”
林佳楚玉猶豫著說:“我晚上有約。”
邵克勳瞥她一眼,不鹹不淡的說:“別太晚回家。”
出租車在城市的街道上緩緩的向前駛,把街道兩旁的樹木、商店、高樓、霓虹燈……都一一拋在後麵。林佳楚玉坐在後麵的座位裏,她往後仰靠著身子,眼光望著窗外的街道,幾乎沒有什麼思想,沒有什麼意識。路兩旁的街燈,像兩串發光的項鏈。
表哥顧寒忱給她約了相親對象,據說是優質男,告訴她,務必準時到場。她說:“我不想相親。”顧寒忱問:“你有男朋友了?”她說:“沒有。”顧寒忱說:“沒有男朋友,為什麼不想相親?看來我得讓姑媽他們給你做做思想工作了。”於是林佳楚玉就無言了。
為了避免七大姑八大姨的輪番電話轟炸,她隻能見了。
司機把車停在一個低調但出名的私人會所前。相親,來會所是不是大張旗鼓了點?看到顧寒忱悠悠閑閑邁著長腿從會所裏走出來,林佳楚玉微微蹙眉:“哥,你給我介紹的到底是什麼人啊?”
顧寒忱看著她,斂了笑容,說道:“哥還能害你嗎?這個人我接觸了一段時間,並不是紈絝子弟,是個有擔當,非常優秀的男人。”顧寒忱又放軟語氣,“玉兒,你今天既然來了,就要給我這個麵子,至少把這頓飯吃完。”
林佳楚玉歎了口氣,“好吧,進去吧。”
顧寒忱一愣,笑了,摸摸她的頭發:“見一見,不合適就算,別有壓力。”兄妹兩人走向預定的雅間,遠遠隻見風格古舊的黃色窗欞,窗紙潔白如雪。一室清雅靜謐中,一個年輕男人端坐在桌後,手邊是一壺清酒、一爐檀香。門上白瓷風鈴叮當作響,男人抬起頭,看著林佳楚玉,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俊朗的容顏在燈火夜色中,有種柔和的清雋。
他朝林佳楚玉伸手:“你好,我叫董嘉騁。”
林佳楚玉淡淡伸手:“你好。”
三人坐下,顧寒忱拿著菜單在看,林佳楚玉盯著桌麵。
董嘉騁:“林小姐平時有什麼愛好?”
林佳楚玉沒想真相親,答:“沒有愛好。”
董嘉騁揚眉微笑:“太巧了,我也是。”
林佳楚玉沉默。
顧寒忱側眸看一眼兩人,笑了。
董嘉騁又問:“聽說你是公務員,具體是從事什麼工作呢?”
林佳楚玉:“就是整理一些文件、材料。”
董嘉騁再問什麼,林佳楚玉都是回答“嗯”、“是”、“不知道”。吃完飯去取車,顧寒忱說:“玉兒,你去車上等我,我跟董總抽根煙。”林佳楚玉“哦”了一聲就走了,兩個男人點了煙,顧寒忱淡笑說:“我這個妹妹性格溫柔靦腆,不善人際,下次吃飯不叫她了。”董嘉騁聽得分明,顧寒忱這是為今天失敗的相親圓場,給他台階下。董嘉騁笑笑,說:“林小姐很有個性。”
其實董嘉騁是有點兒生氣,他覺得林佳楚玉太不給麵子了。年輕時候他也追過不少姑娘,但過了三十歲對於男歡女愛的興致也淡了。有時候他也會想,有一個姑娘能讓他愛得非她不可。
他抬眸看一眼遠處的林佳楚玉,她的確是他喜歡的類型——漂亮、文靜、冷漠的外表下似乎又透著一絲脆弱,渾身上下都有種神秘的、淡淡的哀愁。他也知道,其實正因為她的拒絕,才撓得他心裏癢癢的,想要一探究竟。
董嘉騁:“其實,我挺喜歡有個性的人。”
10
情報分析工作沒有規律也不輕鬆,林佳楚玉整理完材料,一上午就過去了。她到食堂的時候,人已經挺多挺嘈雜。買好飯,她的目光搜尋一周,隻有邵克勳旁邊有空桌,有同事招呼她過去坐。落座的時候,她微笑點了點頭跟眾人打了招呼,正好與邵克勳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忙慌張移開。
男人們聊著NBA,邵克勳時不時聊兩句,實則一直用餘光打量著林佳楚玉,她捧著碗無聲地吃,一口一口,斯文又緩慢。她吃飯是很精細挑剔的,辣椒、蔥段、薑末都被她仔仔細細挑到一邊,她也不喜歡吃肉,不喜歡黑色的食物,原來她也會有小小的任性和孩子氣。
陽光清透,午休過後,辦公室裏忙碌而安靜。林佳楚玉剛把最後一疊資料整理完,一抬頭,就見桌旁多了個白色身影。
她有點驚喜:“你!”
白翰雲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西褲,望著她,短暫的視線凝滯後,笑容溫和:“來七局辦點兒事,過來看看你。”
同事們安靜目送兩人並肩離開辦公室,邵克勳站在窗口,看一眼樓下的大院,忽然又焦躁起來。
夕陽斜沉,院子西側是一片稀疏漂亮的樹木,樹木背後,是翠綠的草地。白翰雲和林佳楚玉在草地坐下,安靜了一會兒。
白翰雲看著腳邊大片新綠柔軟的青草:“適應這裏的工作了嗎?”
“嗯。我現在跟著邵處,他有非常豐富的情報經驗和獨到的分析思路,我跟他學到了很多。”盡管她這番話說得平靜自然,可他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她對邵克勳有一種特別的感情。
邵克勳救過她兩次,她信賴他,甚至依賴他,白翰雲可以理解,可心底還是莫名的生出一絲隱痛。
“來找你還有一件事……”白翰雲轉頭,直視林佳楚玉的眼睛:“我的性格可能比較無趣,但我會盡心盡力的照顧你、愛護你,我想問你願意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林佳楚玉心頭震動,她清晰的感覺到胸膛中怦怦的心跳。手機忽然響了,傳來的是邵克勳冷冷的聲音:“回來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