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濃濃的暮色籠罩下來，城市蒼茫而燈火輝煌。
林佳楚玉望著窗外車燈流火，突然手機響了，她看一眼號碼，神色微變。她調整了一下呼吸頻率，接起：“你好，邵處。”
“你好。”他的嗓音隔著電話傳來，清冽又低沉。
“我後天回來。這幾天……”他一連布置了五六項頗為繁雜的工作，他說得幹脆利落，她答得毫不猶豫。最後他停下來，她也不作聲，等他繼續。
過了一會兒，他才淡淡的問她，“你有沒有話要對我說？”
林佳楚玉心裏猛跳了一下，平靜的答：“沒有。”
“那好，再見。”
“再見，邵處。”
掛了電話，林佳楚玉心緒不寧，隻能打開車窗讓夜風輕輕吹進來。
香港一別，再見時他已是七局情報分析一處的處長，她的頂頭上司。
02
掛了電話，邵克勳沒回包間，坐在原處望著玻璃窗外，任細細長長的香煙，在指間靜靜燃燒殆盡。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從包間出來，在他身旁坐下。是他一個發小，叫董嘉騁，笑嗬嗬的說：“明天有時間嗎？”
邵克勳把手機收起來，慢慢笑了：“想幹嘛？”
“我認識一個女孩子不錯，介紹你們認識。”
邵克勳微眯著眼，吐出口煙圈，“你怎麼也當起媒婆了？不會是有人授意的吧？”
董嘉誠不答，算是默認，想了想說：“不管怎麼樣，沒壞處不是嗎？”
邵克勳淡笑，“我已經有目標了。”
董嘉騁怔了一下，“真的假的？”
邵克勳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問他：“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沒意思。”董嘉騁的表情變得漠然，“犬色聲馬，沒勁透了。”
邵克勳隻淡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董嘉騁也知道自己這話有點可笑，也是笑了笑。這時包廂門推開，一群人湧出來，有人笑著指著董嘉騁，說：“你小子不是說帶我們去你家偷司令員的珍藏喝嗎？”
董嘉騁看向邵在勳，“你去不去？”
邵克勳捏著煙頭深吸一口，丟進煙灰缸，懶懶答道：“不喝白不喝。”
03
第七局。
辦公樓裏一片寂靜，林佳楚玉終於做完了報告，她盯著滿屏的字，感覺到突如其來的倦怠，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整個右手手腕是酸麻的，渾身也像要散架。她看向電腦上的時間：5點07分。她用了一天一夜終於整理完所有的材料。
林佳楚玉將郵件發給邵克勳，剛要關電腦，卻聽到樓道裏響起腳步聲。她一愣，就見邵克勳一臉淡然走了進來。
“你怎麼今天回來了？”她很意外。
“嗯。”他難得休假，不逍遙去，卻趕夜路回來，他能告訴她是為了想早一點兒看到她嗎？絕不！
邵克勳看了看手機，“材料發到我郵箱了？”他淡淡瞥她一眼：“到我辦公室來彙報。”
林佳楚玉隻好跟在他後頭進了處長辦公室，邵克勳示意她坐下，她開始不急不緩的彙報起來，“材料一共分為六個部分，另外有二十三個附件是相關資料……”
邵克勳點燃一支煙，時不時的“嗯”一聲，但他其實根本沒聽。周圍很靜，她用輕柔的噪音在彙報，他眼前漸漸模糊……想起香港那晚，那時他還是墨鏡勳哥。
他含著煙站在夜總會包間外幽長的廊道裏，望著月亮從薄薄的雲層後冒出來，清輝遍灑大地。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黑暗中呆多久，一時？還是一世？
站了一會兒，剛想進屋，聽到轉角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小妹妹，你不該來這裏。你這些花兒我都買了，你快回家去吧。”那聲音清澈動聽，偏偏又溫和無比，就像一股甘甜的水，慢慢浸過人心。
他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有這麼美的聲音。邵克勳走了過去，他看到了一張素淨如雪的臉龐。他的目光觸及她的容顏時，有些遲滯，不是說她多美，而是太幹淨，幹淨得讓人心頭有些發懵。她就像一個清純溫婉的鄰家女孩，與周遭所有的紙醉金迷、放浪形骸的人格格不入。
他站在陰暗處，頎長的身體靠在一根廊柱上，似笑非笑地也看著她……
直到煙頭燙了手，邵克勳才清醒過來，林佳楚玉抬眼看向他，邵克勳正經八百的點了下頭，說：“嗯，這部分材料整理的比較全麵……”
04
天氣陰沉，預報有雨，果然出了辦公樓，迎麵雨簾如瓢潑。林佳楚玉微微蹙了眉心，她沒有帶傘，辦公樓離停車場還要走個幾十米。
“你沒帶傘？”邵克勳明知故問。
“是。”
邵克勳撐開一把傘，“一起吧。”
地麵濕滑，水流亂淌，雨聲紛雜嘈切。邵克勳一手打著傘，與林佳楚玉並肩行走在淩亂的大雨裏。盡管他幾乎把傘都打在她頭頂，但是一低頭，還是見她小半個肩膀露在傘外，已經有了深深淺淺的幾滴水漬。耳邊雨聲密集如鼓點，水珠沿著發根無聲淌落，仿佛也淌進了他的心裏。他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輕輕摟住。林佳楚玉感覺到肩膀上那隻有力的手，還有他微微透著熱氣的胸膛，她微微一怔，一轉頭，卻看到邵克勳的頭發已經被淋濕，黑發貼在額頭上，眸色沉沉的看著她。
林佳楚玉全身說不出的不自在，心跳也明顯加快了，不由得縮了縮肩膀，邵克勳卻將她往懷裏一摟，冷冷淡淡的說：“如果不想我們兩個都淋雨，就快點走。”
“哦。”
05
林佳楚玉做了一個夢。
夢到那一年暑假，教官組織大院裏的孩子們去爬山看日出。早晨天還沒亮，山頂的廟門前就已經有很多朝拜者，有的甚至前一晚上就來了。廟門前的石頭地已不知被多少朝聖者頂禮過，磨得光亮光亮的，在晨曦下泛著青光。她看著這些信徒磕長頭朝拜，就像是看熱鬧一樣，甚至無法理解人們為什麼會信仰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覺得這是一種愚昧，隻有空虛的人才會用這種方式找心理寄托。
看著看著，她看到自己竟也成了其中一員。
一種莫名其妙自己也難以說清的酸痛在胸臆間泛濫，林佳楚玉努力一掙，終於醒過來。
“醒了？”邵克勳漠漠然的問，注意力仿佛都放在路況上。
林佳楚玉抿唇，“嗯。”她轉向車窗外的世界，雨已經停了，可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堵得一塌糊塗，就像她的生活一樣，停滯不前。
“臨街那家小店的水晶蝦餃和紅豆粥不錯，我們去吃點兒早餐。”邵克勳的提議拉回了她漂浮的神誌。
小店的確不錯，幹淨又溫馨，空氣中飄著食物的淡淡香氣。等上菜的時候，他們各自拿起店裏的報紙，相對無言。
看了一會兒，林佳楚玉忽然感覺不對勁，抬頭一看，邵克勳已經放下了報紙，抬眸看著她身後，神色淡淡的。
林佳楚玉轉頭，就看到白翰雲穿著身白色運動服，雙手插著褲兜，“巧啊。”
看著白翰雲眼眸中浮現的澄湛笑意，林佳楚玉眼睛裏一陣刺痛。她想起，上官琦曾問過她，會不會跟白翰雲在一起。她說，不會！很簡單的道理，如果將來重新開始，她會找個不知道她底細的人。她不想讓過去，影響將來的人生。
“巧。”林佳楚玉白皙的臉龐染上胭脂般的紅暈，一雙盈盈大眼閃爍著一絲怯懦。
邵克勳看向她，眸光沉沉。他往椅背一靠，身體舒展開，抄手看著林佳楚玉和白翰雲，盡管神情平淡，可那修長雙眼微微眯起，就生出幾分放蕩不羈的味道。
他突然意識到，心裏很不舒服。這感覺，當真微妙。
白翰雲看看邵克勳，他們彼此的身份不言自明。白翰雲朝他點下頭，“你好。”
這時服務員送來早餐，邵克勳瞥他一眼，說：“一起吃？”
“不了。”白翰雲轉向林佳楚玉，眼中帶著憐惜的溫柔，“我有事，要走了。”
林佳楚玉微微一怔，瞧他的眼神，明白過來，“你保重！”
06
林佳楚玉坐在那兒，一襲黑衣，長發垂腰，白淨的麵龐上是破碎的落寞，邵克勳又看到她渾身上下圍裹著像霧般的蒼茫灰暗。
她無知無味的吃完了早餐，抬頭就見邵克勳一臉閑適的瞧著她。
“吃好了？”邵克勳問。
“嗯。”林佳楚玉拿起椅子上的包。
邵克勳站起來，林佳楚玉跟在他身後。他沒說話，她也沒說話，兩人隔著一步的距離，沉默的走著。
雨後空氣清新，雖然地麵還濕漉漉的，但陽光明媚，像一隻溫柔的手，在輕撫她的頭發和肩膀，林佳楚玉一抬頭，就看到邵克勳高大的身影像一棵筆直的樹，而他的步伐平平穩穩，不緊不慢。不知為什麼，走在這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剛才隱痛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有種安寧的味道。
兩人走了一會兒，前方傳來熱鬧的音樂聲，麵前出現了一片開闊的廣場。
“一切等待不在是等待，我的一生就選擇你，遇上你是我的緣，守望你是我的歌……”好幾十對男男女女，大多中老年人正伴隨歌聲翩翩起舞。
林佳楚玉正要走，手腕突然被邵克勳拉住，他看著她，靜默了幾秒鍾，說：“陪我跳支舞。”
“……”
林佳楚玉把另一隻手搭到他肩上，就低下了頭，臉開始默默升溫。第一次跳廣場舞，感覺很尷尬，可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就是不會拒絕他。感覺到他手握住她的腰，力道一收，她整個人都在他的懷抱臂彎裏。
一曲，又一曲。
最後一曲，林佳楚玉忽然感覺到，邵克勳將她的腰摟得更緊了些，溫熱的氣息，完全是直覺反應，一種感覺像根羽毛似的倏地劃過心頭。林佳楚玉一抬頭，看到邵克勳緊緊的看著她。四目凝視，邵克勳摟著她的手不動。
她那盈盈如水的眼睛，那柔柔如夢的神情，邵克勳就覺得心有點癢有點燥。沉默片刻，邵克勳神色如常的說：“晨練結束。走吧。”
07
313別墅。
喬淩淩正站在鏡子前麵，仔細的打量著自己。